作为随军书记官,兀松必须如实记录整个过程,于是便坐在沙堆上,从身后竹娄中逃出纸笔,如实写下:“太乾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三,夜,青龙军第六团死士营,校佐张孝武令骑兵三百大破沙匪万人,杀贼数千,伤亡二十,硕古大捷。”
顾若兮便要抢上来替张孝武清理衣服,张孝武后退两步避免尴尬,毕竟洗衣服这种事要么是自己做,要么是杂役做,要么是妻子来做,一个毫无干系的大小姐帮他砂洗衣服,说出去似乎有点太——暧昧。
好在此时顾大小姐赶了过来,揪着二小姐的耳朵便将她带了回去。
众军士相互眨着眼睛,嘴角含笑,兀松更是冲张孝武得意地眨眨眼睛,心说我没说错话吧。
胡三万更是低声道:“大人,我们都看出来了,二小姐对你很倾心啊。”
胡立打趣道:“对,傻子都看出来了,她意中你。”
“对对对……”胡三万笑着笑着胡子一抽抽,顿时怒了:“什么玩意?谁是傻子?你说谁呢?”
下午时车队终于抵达罗兰废墟,远远地看到废墟的上空盘旋着几十只秃鹫,见车队后立即飞去了废墟的远处。二小姐连忙询问为什么有那么多大鸟,张孝武挠了挠头,说:“是秃鹫,也叫沙鹫,专门吃动物尸体的鸟。你看着小,可它臂展比你都长,若是一群秃鹫看到落单的你,这些畜生便会报毫不犹豫攻击你。”
顾若兮吓了一跳,抱怨道:“这鸟不吉利。”
张孝武心说这秃鹫聚集在此,怕是被沙匪的尸体吸引过来吧。远处斥候策马迎来,禀报说都尉萧开与申林东早就扎好了新的营地等着大家,两千多具死尸也被众人扔在远处,废墟的另一侧。他们烤好了羊马肉,备好了塞北的烈酒,等着大家享受一顿塞北大餐。
“亏得你们还吃得下去。”张孝武大笑。
军士答道:“人总得活下去吧。”
张孝武点头,这个年代的人生性得很,杀完人吃肉,甚至可以吃人肉,心理远比现代人强韧许多。
萧开报告,昨夜一战,沙匪被杀约为两千三百余人,其中五成是被烧死,两成被弓箭射死,两成被杀,一成是自相残杀。有沙匪被俘后皆被申林东所杀,另有沙匪妻女四十七人被抓。俘获沙匪战马九百三十匹,驮马三百六十匹,粮草被焚烧了大半,倒是武器铁器比较多。此外,萧开报告缴获金银财宝无数,单是黄金便有百两,纹银更是足足八千两,还有关内银庄的银票两万两之多。
白天,斥候们前后发现有约数百多沙匪从罗兰废墟的各处逃向别处,看上去并不是一支匪帮的,所以短时间内草原北方应无有匪患了。
“尸体中是否有汉人百姓?”
“有,但大多数都是马匪沙匪,应该是流窜在草原上的马匪,虽是汉人却非国人。”萧开侦查的很仔细,随后将一件物品塞进张孝武手中。张孝武见是一块玉牌,这玉佩背后写着两个大字“金衣”。
萧开附耳道:“是金衣卫的令牌,沙匪中有金衣卫,这群沙匪的成分不简单。那金衣卫是奉命监察百官保佑皇权的,可如今居然掺入了沙匪中,只怕要杀顾家的,怕是有那个人。”
追杀顾家女子的居然有金衣卫,这是一支保护皇帝的卫军,比起保护龙都城的银衣卫来说,金衣卫更加神秘莫测。但圣汉帝国的金衣卫与中国历史上明朝存在的锦衣卫不同,他们往往只负责刺探情报传递消息,极少真正动手,金衣卫只是皇帝的耳目罢了。
金衣卫也参与其中,那么说起来这件事便更加复杂了,张孝武眉头紧皱,随后松弛了下来,轻声道:“就当不知道。”
“喏。”
“受伤军士如何?”
“白天有六个没挺过来,不知道今晚另外六个如何。”张孝武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营帐。
张孝武在营帐中刚准备休息,便听到顾二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近,心说又无法休息了,顾二小姐掀开帐帘问:“我听说有几个士兵需要手术?”
“这个……”张孝武顿了一下,“可以有。”
两人来到伤兵处,张孝武问了一下六个伤兵的情况,他们倒是不怕,而且难得与这等世家小姐近距离接触,一个个连疼都不觉得了。张孝武在一旁感慨万分,这些臭不要脸的,有了美人忘了官上……
张孝武毕竟是个粗糙的汉子,缝合伤口的手艺自然比不过顾二小姐,先前顾二小姐只是手生胆怯,如今“热情高涨”非要自己动手,张孝武便暂时给她打下手。
士兵们疼也不觉得疼,这让缝合手术的速度加快许多,张孝武甚至只指导了一次,便只是在一旁观看即可。对于张孝武的表扬,顾若兮自觉得非常骄傲,不一会儿王一瑾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张孝武这才走了。
诸将议事,张孝武先说了银子,八千两碎银子和两万两银票,其他的黄金折算成银子也有两千两,所以此次缴获总共得了三万两银子。沙匪们有一个习惯,便是走到哪便将抢掠的钱财带到哪里,而今被他们一锅端了南部草原的沙匪,也顺带手抢了他们多年掳掠。
诸将忍不住大笑,这就是贪心的下场,一切皆无。
张孝武提议拿出三分之二的银子回中原买地,保证每个死士营兵卒最基本的生计。众人对此颇为意外,他们还以为校佐会分银子,没想到他却提议分地,纷纷不解。
张孝武道:“而今吾等身在塞北,不知哪一天会战死,也不知哪一天能回去,可即便还乡,许多士卒除了会杀人不会别的本事。所以我给大家分田地,最起码军士还能种田就饿不死自己和家人。若是日后银子足够,我们让每个人都住上房娶上老婆,家里买一头黄牛。诸位兄弟,我要让我的袍泽兄弟,将来每人二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际上按照圣汉军制,缴获的一切归属张孝武分配,甚至有些脸皮厚的人独吞战利品。
众人想过会分一些金银,吃喝玩乐算了,可从未想到张孝武会用钱财购买土地,也从未想过日后战争结束该如何生活。
诸将面面相觑地彼此看了看,萧开道:“大家能活着回去吗?”
“能。”张孝武亢然道。
诸将佐心中升起了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申林东拱手长揖到地:“服了,服了,申某对大人心悦诚服。”
张孝武又说死士营也许用不到上战场,也许下一次就战死沙场,所以此次护送顾家与商队抵达两狼关后,当即派人回到中原。此次重任张孝武交给兀松,再由赵锁带十个军士一路护送,避免遭遇土匪或意外。
兀松想了想说:“好,既然大家相信我,不怕我卷了钱跑了,我便应承下来。我族在扬州,对扬州熟悉,更知道哪里土地肥沃便宜。”他看了看众人又笑道:“我非死士营文官,众人却如此待我,这件事办不好,我便不回来了。”
赵锁忙道:“兀先生你可不能不回来,你不回来我也给你绑回来。”
众人大笑,胡三万趁机提出每个人写一封家书带回去,塞北之战伤亡甚众,家中老亲日夜担忧,若是能将家书送到家中,家人必定更加放心。
众人称妙,于是纷纷撰写家书,有的军士懂得一些字,有的不懂,大家相互帮着,忙活了半宿,将一打一打的家书写好交给兀松。
祖公茂见大家写了家书,心中百味杂存,低下头看着脚面,心中为妻女而担忧不已。张孝武坐在他身边,说:“就咱们哥俩不用写家书,倒也省事。”祖公茂咳了两声,说:“他们该不会出事吧。”
张孝武笑道:“你妻子千里寻夫,一路从扬州到此,能活到现在必然性格坚韧,轻易不会被打倒,你要对她有信心。”
兀松将众人的家书放在常用的竹篓中,笑说:“定不负使命。”
张孝武道:“财不外露,死士营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发了银子的军士难免会得意显摆,所以我只给每人五两银子,且以顾家的名义。”众人连连称是,张孝武又道:“五两银子也不少了,足够在城里吃喝嫖了,免得他娘的我的兵去木城城里找姑娘都拿不出钱,吃霸王餐,打霸王炮。”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霸王餐和霸王炮是什么,张孝武自己先笑了,解释说:“跟娼女红倌儿赊账,我他娘的都丢不起这个人,以后别提是我的兵。”
诸将大笑起来,萧开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大人,那写沙匪的女人怎么办?”
“她们知道咱们银钱的事吗?”
“应该知道吧。”萧开道。
申林东补充说道:“其实,咱们的银子大都是从她们怀里搜出来的。这些女人可不是被掠来的,她们都是沙匪的妻女亲人,也是他们最信任的人。”
萧开又道:“那两万两银票,便是从一个十九岁的麻子少女身上搜到的,应是某个匪首的女儿。”
张孝武道:“昨天是谁负责看着女俘的?”
“关城。”
“叫他过来。”
“喏。”
关城很快来了,张孝武吩咐道:“关城,天黑之后,你将她们拉到偏僻之处……”
关城顿时哭丧着脸说:“校佐大人,我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整不过上百个老娘们啊。”
张孝武哭笑不得上前踹了他一脚,骂道:“你把她们带到偏僻之处杀了,一个也别留着。”
关城挠着头暗说可惜了,但被张孝武一瞪眼睛,立即拍着胸脯保证道:“喏,交给卑下吧,卑下让她们生不如死。”
“放屁,我只要死的。”张孝武斥道。
萧开从旁补充:“别发出声音,免得惊吓到商队里的百姓和顾家的小姐。”
“喏。”关城揖礼转身离去。
汉血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