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疑心生

就在王耀身处冀州肃清残賊之际,京都洛阳的局势也逐渐明朗起来。

昔日嚣张跋扈的宦官仿佛被抽去了脊梁般,再不敢肆意妄为。不过虽说少去阉党为非作歹,司隶民情却并未因此好转。只不过是犯下恶行之人从宦官派系变成了外戚集团罢,无论由誰当权,下层百姓永远都是被剥削的对象。

当然民间过得怎样何进并不关心,自他完成阶级跃迁后,曾经的屠户已然与草民再无瓜葛,贱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此刻何进正端坐于大将军府中,一边审视卑躬屈膝的传信太监,一边享受着堂内众属下的吹捧。

“你说蹇硕请我去商议大事?”

“正是。”

传信太监奴颜婢睐,谄媚着一张老脸恭敬道:“天下军权本就该尽归大将军之手,哪有不受节制之上军可言?”

“我家主子的上军校尉是为灵帝自发授予,而绝非讨要想游离于将军之外。眼下灵帝已崩,新皇史侯即将继位,西园新军之兵权自该归还于大将军您啊!”

“好,说得好!”

何进闻言大喜,当即收起审视的目光抬手笑道:“赏!”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侍从上前递去一锭黄金。按说黄金是稀罕物,这种情况赏些银子便足够了,但架不住大将军显赫非常,如今又一家独大京中各势力无不俯首称臣。早在半月前何进就立下规矩,除却金子和华贵奇珍,其余银钱不许带入尊贵的大将军府,赏钱也随之由银转金。

“哈哈哈,诸君,如今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蹇硕都向本将军服软,又有誰还能阻碍辩儿继承大统!?”

“痛快!痛快!”

何进满面志得意满,这些天有越来越多的势力相继来投,但却并未叫他产生多少情绪波动。

他深知历代

皇位之争,其实对拼的就是军权。其他杂七杂八什么文官的支持真的不重要,乱世之中哪还有秩序可言,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只要手上有军马,再大的劣势也可以扳回来。简而言之,各方投效者间的众寡强弱都不过是在现有规则之内的比试,而一旦手握重兵,就可以直接无视规则打破规则。

哪怕满朝公卿都投效敌方,但只要在军事上取得胜利,那些盖满官印的命令又能落实么?不过是一纸空文罢。

只要兵事强,就已立于不敗之地!

故此,对于那些见风使舵投效而来的各方权贵,何进固然予以礼遇施以宽慰,但却不会因此就忘乎所以。

京都除却他的军队外,还有一支实力强劲的西园新军,而这支宫廷禁卫的最高统帅便是灵帝亲封的上军校尉蹇硕。

蹇硕一向与自己不对付,此人同样手握重兵,只要他还没表态,一切就都还尚可未知。故此即便胜利的天平已经明显倾向己方,何进这些天依旧是绷着脸,随时都做好了两军火拼的准备。

眼下蹇硕派人来请他去商议大事,使者已经表明了服软的态度,届时是去商议什么一目了然。大局已定的感觉叫何进意气风发,连连大笑止都止不住。

没想他何家屠户出身,连豪强都算不上的卑贱草民,竟有一天能够主宰汉帝国的命运,真就是祖坟冒青烟啊!

“恭喜大将军!收拢西园新军后普天之下还有誰敢不从将军号令?”

“贺喜大将军!大局定矣!”

“蹇硕倒是识相,早早交了兵权好,省得兵敗被杀落得个满门抄斩……”

“恭喜大将军,末将以为蹇硕往昔固然愚顽,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看得清楚,当今天下,除却史侯还有誰能带领帝国走向

昌盛?蹇硕既识时务,不如以往间隙就此作罢,一切既往不咎!再加封其为关内侯,随便寻个地打发了算。”

看着一众笑容满面连连谏言的属下,何进颔首道:“蹇硕以前确实爱犯浑,但如今其诚意来投,本将军若是斤斤计效,反是落了下乘,还叫闲人说我没有容人之量。罢也,只要蹇硕安分守己,便封他个侯爵,让其在封地上安度余生罢!”

“大将军宽仁!”

“大将军气量恢弘,颇有古圣人之贤风,实乃世人楷模!”

“哈哈哈!”

众臣属又是一阵吹捧,实在叫何进飘飘欲仙。本就人逢喜事精神爽,再经一顿彩虹屁,让何进多少有些忘乎所以。

“备车,我这就去西园走一趟!”

“慢着。”

就在何进正欲起身之际,两列臣属上首第一位的袁绍忽然抬手,缓缓道:“蹇硕既要将兵权拱手相让,何不直接亲自前来?再不济也该叫使者把军中虎符一应带来,岂有让大将军前去议事的道理?如此诚意何在?其中必然有诈!”

何进闻言摆手笑道:“本初多虑了,蹇硕旧日与我有仇,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我大将军府啊!”

“至于兵符,此等要物岂能交由一个传话太监转交?丢了该怎么办?”

正说着,何进已然站起,就要朝外走去。袁绍见状心中一急,赶忙起身大喊:

“大将军留步!”

这一句呐喊布满担忧,声音就显得有些大。一时间满堂文武全都聚焦于袁绍,倒是无人敢出声打岔。

何进顿住脚步,眉头也微微皱起。

眼下最大的敌人已经服软,令何进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新皇必定是史侯刘辩,而自己身为国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暂代年幼的皇帝执掌大权。毫

不夸张的说,在刘辩成人前他何进都将是大汉的无冕之皇,除却妹妹何氏以外,他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哪怕对象是四世三公的袁家!

莫说袁绍还不是袁家的主事人,就算是袁隗在这里,只要自己已经做出决断,对方就不能质疑。

“本初,还有什么事么?”

回头望向那名气度不凡的俊面将军,何进依旧耐着性子,并未因心态的转变而改变态度。

不论怎么说,袁绍袁术都是早就追随于他的心腹,或许在主臣之礼上会有些失格,但忠心是绝对没问题的。

“大将军,蹇硕绝对有问题!去不得啊!再不济也不能在西园会面,那是蹇硕的老巢,您身入虎穴,如果此人怀有异心打算谋害于您,岂不是轻而易举?”

袁绍生的雄伟,看起来相貌堂堂很是威严。他一严肃道出心中担忧,顿时就有许多人开始认真思考,也觉得这个担忧并非是杜撰而出,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大将军,陛下驾崩半月之久,倘若蹇硕诚心来投岂会磨蹭到今日?”

“是也,末将也觉得袁校尉所言不无道理,阉人都是一个模子的腌臜,惯用龌龊伎俩,可切莫中了蹇硕的奸计!”

“蹇硕认为堂堂正正交战断无胜算,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假意投效!”

“阉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将军不可不防啊!倘若蹇硕真的心怀不轨,您入西园岂不是自投罗网?”

有袁绍领头,奢华厅堂的氛围顿时变了。刚刚还言语蹇硕识时务的将校们无不改口,痛骂着阉人阴险,差点着道。

眼见众人全都声援自己,袁绍俊朗的面庞上露出一抹笑意,整个人都随之英姿勃发起来。

有这么多将校晓以利害诚心规劝,想来大将军也能清楚其中凶险,从而

收回成命不再以身犯险。

然而袁绍终究是太高估何进了,堂中发生的一切在这位昔日屠猪卖酒的魁梧糙汉眼中,无异于那秦皇宫里的指鹿为马。

何进是粗人,没读过多少书,但赵高指鹿为马玩弄秦二世胡亥的典故,那多少还是听过的。

明明先前众臣属都在贺喜自己,还劝他宽赦蹇硕以前的冥顽,对方既然识时务大可既往不咎。可当袁绍一开口,风向立刻就变了。

属下们愈是强烈的表达担忧,愈是让何进感觉他们就像当年王宫里见风使舵的群臣,而能够轻易改变众人意见的袁绍,那自然就是赵高无疑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自己这没读过多少书的大将军,正好对照那昏聩愚蠢的胡亥。

“我意已决,诸君无需多言!”

何进冷着脸摆了摆手,旋即便一言不发的大步离去。此刻他心中莫名燃起一团熊熊怒火,眉头也随之紧拧。

他可不要做秦二世那样的傀儡,当然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发生,毕竟自己这些年还是一手提拔了许多忠心耿耿的心腹,似如吴匡、张璋等领兵大将,他们出身寒微只认恩主,不会跪舔于袁氏。

自己断无被架空的可能。

不过一码归一码,即便没有这种可能何进还是难以按捺住胸腔那团无名火。下属就该有下属的样子,只要自己已经盖棺定论,臣属就要乖乖听从,哪有煽动众人反过来推翻上官命令的道理?

袁绍这么能撺掇,今朝只是逼自己收回成命,那往后呢?

何进没去多想也不愿多想,今时不同往日,他侄儿马上就会登基成为新皇,不管自己以往再是倚仗袁家,事到如今也该分出个主次来了。

一旦发现了抗命的苗头,就要迅速踏灭,如此方可避免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