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精简将校后,王耀当众特任高顺为操演都尉,统管并州军一切训练问题。其中包含整顿军律、纠察违纪,同时调拨两百亲兵为他所用,严改风气。
处理完正事已近黄昏。
王耀快马出营,迅速归往庄园。
如今他事物繁忙,时间珍贵一点不能浪费。昨日夜间,他就想约见族中的细作管事,怎知管事恰巧出远门,算算路程大抵刚回来,必须立刻与其会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为朔方招收流民的宣传必须尽快展开。空有宝地却无人开垦,实在是莫大的浪费。
轻骑驶出辕门,而神情各异的将校们也归往各自营地。随大比消息的散播,城东军营霎时闹热起来。
虽然掺杂着些许反对的声音,但绝大多数还是赞同支持的。
只要在比试中展现自己的能力,就能升迁到合适的位置,这叫人如何不心动?士兵想当伍长,伍长想当什长,什长想替换队率,下边人都跃跃欲试,上层的军候司马更是迫不及待。
有能者居上,就该是这个理!
在浩大的支持声中,少许反对声被彻底淹没。一些没能力却担任要职的军官慌了神,已然不再侥幸,寻思着位置难保,不如早些请辞留个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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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庄园,得知细作管事已经归来,王耀当即将其唤来,安排任务。
管事是个大众脸的中年男子,明白主家的需求后,直接表示宣传不难,细作本就是潜藏外地打探消息的精英,叫他们暗杀权贵或许有点难度,但只是传播一些编好的文本,实在轻轻松松。
目前的主要
问题在于,这般大规模吸引流民前往朔方,沿路官府会不会刁难。
如今天情不利,賊寇遍地,流民在地方官府眼中宛如烫手山芋,境内死多了影响政绩,给予救济成本又太高。
大多情况下,朔方愿意主动接受流难百姓,沿路的地方官是乐见其成的。
但不排除有讨嫌的,可能会设卡拦截不放行,至于理由想编多少有多少。
考虑到这个可能,细作主事建议王耀寻求王诚的帮助、书信发往各地官衙知会一声,如此事先说明,王家近期又风头正盛,应该没有不开眼的找事。
听到这一番谏言,王耀对这瞧起来平平无奇的细作管事刮目相看,如此细节,先前他与谋臣们都没有注意到。
诚然,地方上的刁难不值一提,无非就是求财要个过路费,但是事先通过书信告知,无疑会减少许多麻烦。
直接采纳建议,王耀又要了主事的姓名。王涵,是个细心人,往后用得着。
……
戌时,太阳落山,天地昏黄。
在这万物朦胧之际,王耀用过晚膳,唤上一二亲随,径直向庄园西边行去。
汉末世家绝非贵族可以形容,他们坐拥天下大部分土地,垄断大部分行业,也掌握大部分财富。王家虽然只在偏僻贫瘠的并州称霸,无法与中原世家媲美,但庄园修得也是宽大奢华,自成体系。
稻田果园,山石湖泊,应有尽有。
酒窖茶阁,歌坊匠房,一应俱全。
木匠石匠瓦匠丁匠铁匠,还有林林总总的陶工织工等一大堆手艺房,全坐落在庄园西边。虽然他们只为王家服务,却
干得是热火朝天,恍如集市坊间。
王耀率先前往铁匠房,此刻天黑,半开的房中还是一片叮叮当当,在炬火的照耀下,匠人赤膊的上身有些发红。
许是太过专注的缘故,师傅没有察觉到来人,只是紧盯着砧子上的铁条。
他聚精会神,不断高举铁锤,狠狠锻打着赤红铁坯。随每一次沉重抡击,便有无数零散火星震荡而出,在这黑夜中,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师傅,炭来了!”
一声吆喝响起,里屋深处行来一个少年。其眉宇粗犷,身子骨很结实,正抱着一大块煤炭向熔炉行去。
少年人的警觉终究要好些,行出两三步,就发现了无声观看匠人锻铁的王耀,其当即面色大变,喊道:“师傅!”
“有人在偷师!”
王耀闻言嘴角上扬,他制止住怒目欲骂的随从,温声道:“这位师傅,现在打铁可都用煤炭?烧得久么?”
那匠人忽闻徒弟啸叫,立刻放下手中铁锤,略显疑惑的转头望来。
偷师?咋可能?
在太原郡,这铁匠一行,就数他徐大锤手艺最好。但偷师?身处集市或许还有同行前来观摩偷师,可王家庄园里,哪会有无关紧要的人员出没?
视线移来,就见一名端正俊朗的谦谦公子正站立在铁砧旁,其身后几名随从也是衣装不凡。定睛一望,其中一人自己认得,正是西庄园的管事王旋。
管事作陪,以下人之礼恭于身后,那这名公子……
一时间,铁匠汗如雨下。他赶忙拉来徒弟,将其按跪在地上,连声道: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小
人这傻徒儿出自山村,不知礼数冒犯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说着,铁塔般的汉子竟也是一头跪拜在地上,卑声为徒儿求情。
那学徒哪见过这等阵仗,登时就吓傻了。常听师傅说祸从口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惹恼权贵人家一根手指头就可以碾死自己,他还觉得是夸张了。
可眼下场景,只叫他追悔莫及。
“诶,不必如此。”
“本伯对待敌人,尚且网开一面留有活路,何况家仆乎?小儿无心戏言,我又岂会计较?快快起来罢!”
王耀拂袖,没有追究的意思。
那铁匠算是机灵,霎时便听出王耀自己点明的身份,赶忙拉着徒儿重重叩了一首,这才怯怯懦懦的站起身来。
汉子转头瞪了眼学徒,大喝道:
“小常子,还不谢过伯爷?要是换别人手上,你这般冒犯只怕就丢了性命!伯爷与你有大恩,你可要记住了!”
“是!”
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学徒面色泛白,恭恭敬敬的朝王耀行礼道:
“感谢伯爷不杀之恩,小常子必当铭记在心,往后倾尽全力报效伯爷!”
王耀闻言哭笑不得,这怎么就算施恩了?不过这小插曲无关紧要,他直接摆手略过,旋即指向地上那堆煤炭。
“此煤质地如何?可烧多久,来自何方价格几钱,能否用于民间?”
听见这一连串问询,铁匠愣了愣,他没想到高贵的主家居然对煤炭感兴趣,这不是下人们才需要关心的么。
不过既然被问,他自然悉数回答。只见铁匠摩挲着不长的胡须,缓缓道:
“回伯爷,这
是来自南郊小煤矿的山煤,一方可以烧两个时辰,五十来个钱倒也不贵,但这是对于锻铁而言。如果仅仅是供暖,寻常人家是负担不起的,再者煤炭烧起来比木柴要更加热烈……”
“仅是驱寒,也有些浪费了。”
“何为一方?定价在五十来钱?”
“一方为两个时辰的量,定价其实只有三十钱,这煤在矿里到处都是,不值钱的。主要是沉重运送不便,矿上直接买就三十钱,从南郊运到庄上来就要五十钱,近些就便宜些,远点就贵点。”
“铁匠铺多的地方,基本附近都坐落着煤矿。像南阳城盛于冶铁、刀剑价格低廉,就是因为当地有大煤矿,开炉花不了几个钱,自然连带着刀都便宜了。”
“南方煤矿要少些,刀剑就贵。”
王耀闻言双眼微眯,大致弄清楚了煤炭在汉朝的定位。这玩意显然已经普及天下,但主要还是作用在工业上。
因为运输成本高,导致民间基本用不起。一捆柴也要三四十钱,还未必能烧四个钟。煤炭如果改良一下压缩成本,想来民间也就用得起了,自己治下朔方的第一个冬季,也就不再那么难捱。
“你日夜烧煤锻铁,可有改良之法?就是同样的煤块,多用些时间的方法。”
“伯爷的意思是节省着用?”
铁匠挠挠头,不太自信道:“我有时会在煤炭上钻几个孔洞,如此好像燃烧的会更加旺盛,加温的时候很好用。”
“而钻出来的那些碎煤,在不用炉子却需要保温时,恰好用得上……不过算下来,其实烧的时间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