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厮杀声骤然而起,箭如狼似虎从外面射向半空,射向站在城楼上的每个人。
赵显玉站在城楼上,感觉自己是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覆灭。
他背后一阵阵冒冷汗,衮衣抵挡不住的风寒吹的他浑身发凉,投石、弓弩、人声,交织在一起,全都带着尖啸。
“放箭!放箭!”
“放钩!”
“把伤兵抬下去!”
城墙上井然有序抵挡着攻击,放箭的人上前,举盾的人就往后,血染到赵显玉脚下,他依旧没有动。
人来人往,从他身边冲过去,他的惊恐消失,反而感到了一种无能为力。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城外忽然响起一阵阵高声。
“侍卫亲军听令,随我陆卿云杀敌突围,守护云州!”
“在!”
这一声威武的声音冲破重重阻碍,传到众人耳中,众人精神顿时一振,站在城楼上的众人都忍不住往外看去。
“是陆大人回来了!”
“陆大人在突围!”
“他有兵马!”
雀跃之声虽然在嘈杂中很是微小,却像水波荡漾出去,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赵显玉顾不得危险,冲过去一看,就见千军万马之中,陆卿云率领李冉和侍卫亲军,军阵丝毫不乱,冲了过来。
白丹心神一振,也随之冲了过去。
三风大喊:“危险!”
一大簇箭从
城楼很宽,赵显玉听到了三风焦急的叫喊声,当即停下脚步,往士兵盾牌下蹲去。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士兵两手死死拿住盾牌,两只手几乎支撑不住,其中一支箭力道其大,穿透盾牌,离赵显玉的眉心仅有一指的距离。
赵显玉惊出一身大汗。
白丹躲过这一阵箭雨,趁着空隙也往城墙边缘跑去,她一手举着盾,一手提着刀,没能听见三风的呼唤。
“县主!”三风喊的撕心裂肺,“是八牛弩!姑娘!危险啊!”
以硬木为箭杆,以铁片为翎,装填费时,然而一旦齐射,数以百计的箭可以直接钉到城墙里,不仅能杀人,攻城者还可借此攀缘而上。
白丹没有听到,她艰难的往前走,就为了看一看陆卿云在哪里。
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她上了战场,知道了战争的残酷,她想这一次,陆卿云一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不比解时雨差。
身边接二连三传来声音,她也没留意,毕竟这一切都很平常。
地面是大片血红。
就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忽然被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量扑倒,她扭头去看,就见三风的脑袋在她头顶炸开。
他的脑袋成了高处掉落的瓜果,被八牛驽钉了个稀碎。
红的、白的,稀的、黏稠的,滚烫的、冰冷的血和脑浆子混在一起,糊住了白丹的脸。
在白丹的惊愕之下,三风维持着保护她的姿势,停顿了一息,趴倒在地。
这场面过于残酷壮烈,赵显玉手脚打颤,抑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白丹躺着,身上是三风残破不堪的尸体,她呆滞了面孔,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喊。
一声接着一声,她叫的声嘶力竭,像是沉沦进了噩梦,被无数厉鬼所撕扯。
随后她推开三风,拖起一条钩子,用力往城楼下甩去。
她的动作又狠又快,脸上却失去了所有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悲哀,也没有仇恨,是痛苦到了无处宣泄的程度,只能麻木的动作,连危险都无法察觉了。
赵显玉瞠目结舌,觉得白丹会疯。
对战事而言,这只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
北梁将领盛彭骑在战马上,如闻炸雷,十分意外,他调转马头,本就粗犷的面目越发狰狞,目露凶光。
好一个陆卿云。
真以为自己是阎王!
陆卿云黑色衣袍翻飞,长刀利落,马蹄铮铮,马背上堂而皇之的系着黄浩的人头,恍若天降,眨眼之间便将井然有序的北梁冲散。
盛彭又诧异于陆卿云的胆大,并且十分疑惑他的兵马从何而来。
明明只带了两千兵马出城,经过一次突围,只剩千余,如今又从哪里变出来这千人,穿阵突围。
这一出神,陆卿云走的更近,他也看的更加清楚。
黑色的披风,宛如涛海,目光如刀,怒喝道:“与云州共存亡!”
跟随他的人大声呼喝:“与云州共存亡!”
城内的人也一同呐喊:“与云州共存亡!”
叫喊声浪潮一样颠覆了黑夜,火光盛大,照亮赵显玉兴奋的脸。
云州之危可解!
厮杀声一片,盛彭与陆卿云正面交锋,凶狠之名在外的盛彭,在陆卿云手下走过三十来招,就被斩于马下。
又是一阵沸反盈天的高呼。
徐义脸色凝重,不过心中又有些庆幸,好在城门开不了,陆卿云在外突围,照样是个死。
就在他庆幸之时,就听到陆卿云震耳欲聋的吼声:“将印何在?开城门!”
五皇子心急如焚,刚想开口说此时开城门不妥,却见城楼之上,赵显玉两手高举将印,喊破了喉咙:“将印在此,开城门!”
城门轰然而开。
被冲散的敌军蜂拥而入,又被阻拦在六辆刀车之外,城内万箭如雨,城外攻势迅猛,失去将领的北梁士兵,迅速溃散撤离。
兵贵神速,陆卿云的奇攻解了云州之围。
陆卿云站在血肉中,对五皇子道:“臣幸不辱使命。”
五皇子看着他,两条腿阵阵发虚,既是因为战事的惨烈,同时也是因为陆卿云的可怕。
这样一个人,若是要造反——谁人能敌?
父皇怎么会放任陆卿云这样的人手握重兵,坐拥云州?
难道不应该杀之以绝后患?
他面上难掩惊骇之色,好在众人都是惊魂未定,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多亏陆大人勇猛,威名赫赫,才能守住,”他看了一眼陆卿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上去吧。”
陆卿云点头:“殿下先行,臣收拾战场。”
周围的人各个都是一身的血,人人有伤,而且伤的不轻。
盛彭凶猛,守城不易,突围亦是不易,里外夹击,最后也是赢的血肉模糊。
云州大捷的消息由五皇子之手传入京城。
守城之时手握将印的五皇子居功至伟,在战场上奋力杀敌,独领风骚。
然而另有一封密信,从赵显玉手中传出去,将云州的消息一字不落的告知了皇帝。
寒门亦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