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夜晚

哪怕饿的前胸贴后背,也止不住人们看热闹。

人和人聚在一起,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每个人的面目全都吞噬进去,最后只剩下好奇打探的两只眼睛。

这漩涡吞下一整个徐府门前的人之后,热闹还在不紧不慢的进行。

于是这漩涡继续扩大,扩大到整条街道,将那些不断搜寻陆卿云的人也都淹没了。

等到小妾撕心裂肺的被徐家下人拖进去,人群三三两两散开,哪里还有陆卿云的踪影。

越来越多的侍卫亲军在街上游荡,城中的路是他们走过无数遍的,十分平坦,他们却走的很慢,巡视的十分细致。

一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悬在了众人心头,原本平稳的云州城逐渐向着混沌世界而去。

白丹站在陆府门前,冷哼一声:“说是拿细作?不知道的还以为黄浩要做云州的主了,

再说就算有细作又怎么样,和我们一样都是瓮中之鳖,饿也将他饿死了,黄浩急什么?”

三风敲开大门,让白丹先行:“不必管,我们按大人出城前的安排做好分内事就可以。”

侍卫亲军成了三条河流,等一场大雨,才能汇聚在一起。

白丹跨进门内,心想:“什么大人的安排,分明就是解时雨的安排,好你个三风,也叛了我的变,要是我来安排,未必会比解时雨差。”

她心中不服,嘴上也不忿:“将我们都叫来干什么?这么多事情不用做,就看她打扮摆谱吗?”

三风只是憨厚一笑,并不多言,转身将大门合上了。

整个云州城更安静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雪片慢慢落下,沙沙的声音更是掩盖了一切其他的声音。

夜晚悄然而至。

赵显玉站在陆府,对着接他来的吴影发问:“鸣蝉呢?”

吴影不说话,领着他往里面走。

赵显玉追在他身后:“是不是他让你接我来的?他人呢?”

吴影只是走,斗笠压的很低,整张脸都藏在斗笠落下的阴影中。

黄浩在一条三岔路口堵住了陆卿云。

“陆大人,你果真进城了,幸亏我没有小看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州城就这么大,他将手下的人全都撒出去了,这么大一张网,竟然还是他用了一点手段,才将陆卿云逼了出来。

他一挥手,属下便将挨了揍的陆鸣蝉拎了出来。

陆鸣蝉满脸都是血,软绵绵的任人抓着衣领拎在手中,两条腿晃一晃,艰难的掀动眼皮,张了张嘴,蚊子似的哼了一声。

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挨顿打不算什么。

陆卿云站直了身体,四肢修长的展露,短褐在他身上变得笔挺,身后的黑色披风被寒风吹起,和夜色融为一起,滔滔的,响成惊涛骇浪。

火光照耀了他的脸,脸上一如既往的无情。

他一直是个令人害怕的存在,哪怕是他的面无表情,都像是刻意拿捏过的,是专门拿来让人恐惧的。

“你的主子——成王已死。”

黄浩笑了一声,右手握着刀,左手将陆鸣蝉拖了过来:“当然,你陆大人出手,自然不会失手,不过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这个叛国之人,你没看出来吧。”

陆卿云点头:“没看出来。”

“你当然看不出来,”黄浩哈哈一笑,“我又不是北梁人,若不是朝廷不公......”

陆卿云冷淡的打断他:“我不想听你的故事。”

谁都有故事,谁都有不得已,谁都有说不完的苦与痛,流过的眼泪可以汇聚成河,冲垮一个个家庭。

然而你算六分,老天爷算七分,算也算不尽,最终还是只看成败。

黄浩哽住,不过依旧露出个笑意:“陆大人从外面突围回来,满身是伤,真是难得一见,

我知道你还要维持城里虚假的和气,不敢大动干戈,也算是我难得的一个机会。”

陆卿云打量着四周围着他的人,没言语,只用大拇指顶开一截刀鞘。

黄浩对他这种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厌恶,当即将陆鸣蝉掼在地上,抬起刀,冲着地上插了下去。

刀锋扎进陆鸣蝉的手背,将他钉在了地上。

陆鸣蝉一声不吭,死咬牙关,满头都是冷汗,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通红的全是血丝。

黄浩拔出刀,陆鸣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整个人都瘫软了,然而依旧不吭声。

他绝不让陆卿云分心。

陆卿云确实是个无动于衷的表情,很冷漠,很“陆大人”。

相比之下,吱哇乱叫的五皇子这个龙种,就很没分量了。

黄浩笑了一声,忽然掏出一个竹哨,憋足一口气,吹出嘹亮的响声。

声音一出,陆卿云神情不变,手却动了,往前用力的一挥刀,挥向了包围他的人群。

这是进攻的前哨。

若是陆卿云不归,这哨子就永远不会吹响,直到这座城变成一座死城。

可是他们没料到云州竟然能撑这么久,真的将陆卿云给等了回来。

现在趁着陆卿云还没有露面,他们可以发动奇攻,云州城中的人是无法抵抗的。

夜色越来越深,深成了一匹完美无瑕的绸缎,刀锋在绸缎上划开无数条口,最后陆卿云背着陆鸣蝉,从这些缺口中走了出来。

他速度很快,避开了骚动起来的一切,从屋顶上略过。

陆鸣蝉半睁着眼睛,从上往下看,感觉房屋在黑夜里是一个个方形的小鬼。

小鬼被号角声、叫喊声惊动,将里面的人吐了出来。

“大哥......攻城了。”

白丹和三风从陆府中奔了出来,跨上战马,一路疾驰着往军营去了。

白丹攥紧缰绳,脸色十分凝重,手心里冒着汗,一颗心七上八下,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一直嚷嚷着要上战场,可此时真的要上战场了,她心里却冒出来另外一个念头。

“我会死的。”

这个想法让她背后出了一层细汗,甚至想要勒马回头。

刀剑无眼,脑袋在脖子上长的并不牢靠。

她眯着眼睛,在心里大喊:“我白丹不比任何男儿差,不比解时雨差,怎么能临阵脱逃!

我宁愿让人高看一眼而死,也不愿意像这些藏在深宅里的女人一样活!”

迎着她的不是刺目的日光,而是无尽的黑暗,她就这样一头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