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蛛丝马迹

这时候,外面忽然“轰隆”一声,不绝于耳,嗡嗡作响,是个极大的闷雷。

突如其来的雷声将解时雨吓了一跳,笔尖狠狠一抖,墨滴在纸上,将太子和王知微的名字糊了起来。

解时雨放下笔,走到窗外往外看,就见黑云压城,大风刮过,发出尖锐的啸声,冷意逼人。

大雨将至。

已经秋天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雷鸣声,真是难得一见。

她看着秦娘子拎着裙子一路的跑,大约是要去收干菜,外面开始点起了灯火,自己又坐回了椅子上,盯着纸上的字和墨点看个不停。

看了不到片刻,她忽然眼神一变,直勾勾地盯着“皇上”两个字,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一通百通,她忽然明白了皇上所有的布局。

之前她以为皇上如此重用陆卿云,一旦皇上驾崩,陆卿云难免不保,所以他们需要将手伸的更高一些。

最好是能将东府也收入囊中,再交好极有可能成为皇太孙的赵显玉,确保万无一失。

可要是皇上的本意,就是要让陆卿云死呢?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皇上要做明君,他一手教导的赵显玉也要做明君,所以他们不能手刃功臣。

那谁能担这个骂名?

蠢太子和奸臣王知微。

皇上已经把一切算计到他死后了。

他肃清云州,打到北梁十年之内不能还手,再让昏聩无能的太子将朝廷中权利过大的老一派血洗干净,以免权臣盖主。

最后留给赵显玉一个朝气蓬勃的新朝廷!

太子登基之后,必定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王知微执掌东府,到时候吏部、户部,全都会换成他的人。

她现如今布局的一切都将没有任何意义。

皇上任凭她蹦跶,恐怕也是认定了她所做的全是无用功。

若非她今天从常悠心口中得到一点蛛丝马迹,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

至于皇上,他对陆卿云的愧疚和疼爱是真,但是最后都淹没在了他的百年大计之下。

她要如何才能破这个局?

窗外又是一波雷鸣电闪,树木摇风,天色阴沉,屋子里的灯火被风吹灭,成了一个阴暗深沉的世界。

整个巨门巷,仿佛是坐在了风暴中心。

解时雨从头到脚都僵硬着,身体冰冷,血在身体里越流越慢,只有脑子在疯狂的转动。

她无知无觉的咀嚼着半块月饼,亟需这种麻木的动作掩盖她的失常。

吴影进门点灯的时候,就看到她像个鬼似的藏在阴影中,没有多少活气,目光阴沉又悲伤,像是在替谁不值得,嘴里一直在咀嚼,仿佛是饮了谁的血,吃了谁的肉。

他一瞬间感觉自己是置身于某个噩梦之中,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将灯点上,看着解时雨的脸一点点映在温暖的灯火中,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解时雨抬头看他一眼,将口中的东西咽下去,冷笑一声:“皇上真以为自己是条神龙,能遮天蔽日,施云布雨?”

吴影低头,两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仿佛是个泥人,没有听到她的话。

解时雨的脸色这才慢慢恢复了端庄的样子。

束手就擒四个字,还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就算是真到了绝地,她也得反击。

她这颗棋子,偏就要让皇上攥不住!

“让南彪、胡邦和程东来见我。”

吴影赶紧去了。

解时雨站起来,活动一下手,因为有了一个暂时的想法,心中渐渐定了下来。

陆卿云在云州行事,鞭长莫及,也不必用她自己的猜测去乱他的阵脚。

只要他安全无虞的归来,皇上的如意算盘,也不会打的很容易。

眼下最重要的,是探一探王知微的深浅。

太子既然在漕运上栽了跟头,四皇子众人就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她要赶在他们之前,部署好自己的筹码。

胡邦和南彪就在花园里,来的比程东要快,程东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点酒味。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知解时雨这个时候叫他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解时雨没有跟他们废话:“你们知道京城一天,要消耗多少石米吗?”

程东细细想了下:“总得千石吧,我在码头上看过粮商卸货,曾听他们说起,不过说的并不细。”

胡邦笑道:“这我倒是知道,只说城内,不算宫中,就有百十万口人,城内除去有俸米的权贵人家,其余人都要籴米而食,就是少算一些,一个人在一升到两升之间,一天也得在四千石以上。”

他是科考过的人,在这些实务上,也多有留意。

解时雨又问:“现在米价多少?”

程东在码头上,最留意这些东西:“南边是一斗百钱,因为丰收,官价一斗再减十钱。”

解时雨点头:“不贵。”

胡邦忽然道:“您要收粮?”

解时雨嘴角一翘,露出点笑意:“我要囤积居奇。”

胡邦愣了一下,心道这胃口——真大。

他想了想:“今年丰收,确实是个机会,可以等到明年或者后年出粜。”

“用不了那么久,”解时雨看向南彪,“我记得你有一回说北边的粮价估出来了,户部愿意给的价格远低于粮商给的价钱,现在是什么情形?”

这件事还是南彪当笑话讲的。

南北征粮,并非一家家去征,而是“时估”,由官府出面和大粮商共同议价。

部分粮商会在外加价截留,囤积粮食,抬高估价,等衙门无法交差,加价收粮的时候,再粜给衙门,坐取暴利。

南彪手里的消息浩瀚如海,这些都是他当趣闻来听的,没想到会有用。

“这次他们是撞在铁板上了,那边衙门把加过的价钱递到户部,户部直接否了,并且发话三年不从这些粮商手里籴粮。”

抚国公最为痛恨这些粮商,眼下仓廪盈满,正是收拾这些人的时候。

没有朝廷这个大户,还有什么人敢一口气吃下这些大粮商手里的粮食。

南彪说的津津有味:“这些个粮商脑袋都得愁秃,他们收粮的价格本来就不低,现在全砸手里了,除非出个大灾年,否则就得亏的当裤子。”

再等三年,他们手里的粮拿去喂鸡,鸡都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