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闲愁

解时雨定下心神:“大人,我想请您帮忙。”

陆卿云又倒了一杯茶,听她说自己那一番大计,大而黑的眼睛里带了一点笑意。

听完了,他才慢慢喝了一口茶:“挺好。”

这近乎于一句赞扬。

解时雨料到了陆卿云不会对她的阴谋诡计有波澜,冥冥之中,她甚至感觉他们是惊世骇俗的一类人。

一类坏人。

然而这一声赞叹是她没有料到的,让她差点心花怒放。

陆卿云放下茶杯:“我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解时雨认认真真思索,片刻之后近乎庄重的回答:“我。”

她说完觉得不妥,加了一句:“我会临摹仿造,任凭大人差遣。”

陆卿云点头,又带了一点笑意:“不加后头这一句倒也划算,行了,我知道了。”

解时雨听着心里突突直跳,然而阳光刺目,氤氲了陆卿云的面目,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事情谈到这里,也就可以结束了,解时雨并非自由之身,纵然想在这里留到天荒地老,也得离开。

陆卿云起身将她送到门口,从身边侍卫手中取过一个黑色长木盒递过去:“恭喜。”

也许一开始是恭喜她成婚,现在是恭喜她能脱离苦海。

解时雨接在手中,心里忽然一酸,酸气涌上眼睛,又被她强行压了回去。

在京城,她相当于是个孤家寡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至亲,如今突然有了一个陆卿云。

这个人可以信赖,不需要她奉献,也不需要她伪装,她甚至可以把他当成一位大哥。

这位大哥多少有点少年老成,眼睛里有风有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带有无尽的神采和内容。

她将木盒塞在袖中,回头张了张嘴,然而看着陆卿云俯身侧耳倾听的神态,又觉得千言万语也不必说,只道了一声谢。

穿过树枝,看到焦急等待的小鹤,解时雨差点以为方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若不是袖子里还塞着一个硬硬的木盒,她自己都要产生幻觉了。

她拨弄一下花瓶里的桃花:“这花剪的不错。”

小鹤看见她就松了口气:“姑娘您总算回来了,这花确实开的不错,要不送给文世子吧。”

她总觉得解时雨和文郁之间太礼貌有加了,一捧花不值钱,但也是一番心意。

“姑娘,虽说婚期已经定下了,可您也不必总是带二姑娘出来,她的心可大着呢。”

她一边说一边又觉得自己是瞎操心,解时雨的真面目,她也隐隐能窥见一二,这么一想,惧怕的小蛇又悄悄的在她心里探了头,让她把剩下的话头全都压了下去。

解时雨对着陆卿云可以口无遮拦,但是出了门,她的理智回笼,自然知道自己那一肚子坏水见不得人,对着小鹤也不能说,因此只是做了个笑脸。

心大?

心大好啊。

一边笑,她一边将那一瓶桃花接过来,上了二楼。

还没进门,她便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空气本来就是馥郁芬芳的,此时还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解时徽脸上那一层薄红,红成了火烧似的晚霞,桃花酿香甜的气息扑的到处都是。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一眼解时雨,又飞快低下头去,怯生生的绞着帕子。

至于文郁,毫无破绽。

解时雨全当自己是个瞎子,将花瓶放到桌上:“折了几枝桃花,二妹妹人比花娇,送你。”

桃花在瓶子里粉成一片云霞,从路上到解家,再到东院,都没有一丝凋零的迹象。

解时徽窝在躺椅里,想起在遇仙楼的时候,借着那三杯酒,她摔了一下。

自己的嘴唇擦过文郁的嘴唇,文郁的气息直扑她鼻端,还带着一点微苦的药味,浓的让她心慌意乱。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炸出一声巨响,炸了个天翻地覆,炸的她身体无力,柔软的陷入了文郁的怀里。

文郁的手隔着薄薄的春衫,她懵懂而又渴望,渴望这只手能在她身上辗转摩挲,抚出一片春潮。

越是想,身上的血就越往她脸上涌,烫的她两颊发烧,将帕子盖在了脸上。

她想自己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那三杯酒惹的祸。

忽然地,她想也许酒其实是个借口,她已经等不及,忍不住了。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故意的。

解时雨是她的姐姐,文郁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姐夫,她要是真的故意的,岂不是不配为人吗。

她不能承认,所以飞快将心中那点涟漪压下去,要哭似的闭上了眼睛。

解时雨也独自一人在屋中,对着陆卿云给她的东西发呆。

盒子看着不起眼,然而里面却是一只九两重的金凤钗。

金碧辉煌的金簪过于贵重,她先是呆成了一座木雕,随后不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

这一点笑意越扩越大,越笑越浓烈,最后竟然成了发自内心的一个大笑。

她一颗心也被金簪压的沉甸甸的,身上有了热气,脸上起了血色。

坐到镜子前,将金簪往头上插戴,默默的端详着自己和金簪。

端详完毕,她知道金簪不能示人,找了稳妥之处藏起来,才开门出去:“小鹤。”

小鹤在喂鱼,听她招呼,连忙放下鱼食,走了过来,听候差遣。

解时雨看一眼东院,压低声音:“你去取饭的时候,就说二姑娘日日和我同进同出,今日和世子见面也是如此。”

小鹤连忙点头:“我明白了。”

她心想灶上那几个婆子舌头长的很,而且听风就是雨,这话一传出去,必定能让二姑娘收敛几分,不敢再在文世子身上打主意。

果然还是姑娘聪明,随便几句闲话,就能敲打二姑娘。

她战意高昂的走了,解时雨重回屋中,心想这回解夫人该着急了。

她并不打算敲打谁,而是要把人推入更深的深渊中去。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解夫人便将解时徽叫了过去。

婚事匆忙,前院里放着许多置办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捡,显得有几分杂乱。

解夫人还在院子里对礼单。

对方是文定侯府,纵使她有心苛刻解时雨,也不能在这个时候。

解时徽因为白天耗尽了心神,此时就无精打采:“娘,这些东西都是大姐的嫁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