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寒风萧瑟。
漫天层云被风揉碎,洒满夜空,轻轻盖住银色弯钩。
天幕铺上黑纱后,连温度也降低下来。
长生县里,除却外来人与摊贩外,县民们都早早回了家,钻进温暖的被窝里。
然有这么一群人,裹紧身上的薄袄子,气冲冲走向位于长生县正中的县衙。
人群里,杨乾打头、身后跟着杨虎几人,周围都是桐花弄的县民们、将杨乾他们团团围住。
赶往县衙时,人群里的孙三姐还瞪着杨乾,嘴里时不时冷嘲热讽两句,
“哼,还在这装腔作势,
莫不是等到了县衙门口,
就找借口说、这般晚了、县衙大人定是歇下了,
然后明日再来吧?
这点小手段,也好意思在老娘面前卖弄,
老娘就不信了,今儿这事儿、必须来个了结。”
说罢,孙三姐还朝一旁李大姐等人吆喝,一脸轻蔑朝杨乾指指点点。
人群最前头,杨乾权当没听见,神色淡淡、迈着步伐朝县衙走去。
很快,他们一行人、抵达县衙门口。
杨乾率先上前,敲响县衙门口的大鼓。
衙内,传来道陌生、且不悦的声音,
“何人击鼓?
莫不是不知道,这个时辰、县衙已经关门了吗?
若有冤情,明日再来!”
杨乾还是恭敬拱手,
“恳请县衙大人出面,来替我们做个决断。”
不多会,前方传来“吱呀——”一声,不紧不慢脚步声由远及近。
杨乾抬头看去,就见一年轻男人朝他们信步走来。
年轻男人面容俊朗,一头黑发整齐束于脑后,额前不见一根发丝,露出锃亮额头。
他身材匀称高挑,衣衫、外袍、靴子,全都洁白如雪,仿佛不沾一丝世间尘埃。
县衙门前有十来层阶梯,年轻男人在台阶边缘站定后,并未往下走,而是微微低头、俯视着众人。
他眉头皱起,面露不悦,
“我不是说了,这个时辰、县衙大人已经歇下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来。”
底下,杨乾微微仰头,打量一番年轻男人后,温和笑道,
“敢问阁下是?
我若没记错的话,泰安律法可是明确规定,
若有人在县衙前击鼓,
不论时辰、不论身份,县衙必须到场吧?”
从年轻男人一露面,杨乾周围的人都歇了声,一脸紧张看向年轻男人。
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都绝非普通人。
若换做他们,在年轻男人说第一句话时、就歇了要报官的心思、灰头土脸回家去了。
唯独杨乾,不卑不亢,还敢公然点出年轻男人违反了泰安的律法。
台阶上,年轻男人面露不耐烦,他目光落在杨乾身上,打量片刻后,冷嗤一声,
“我是谁?
我是长生县县衙的师爷,杨闻竹。
倒是你,你又是谁?
瞧着普普通通,懂得倒是挺多。”
杨乾淡淡一笑,
“在下杨乾,杨家村人。
杨师爷,莫不是也是杨家村出生吧?
现在时辰不早,杨师爷与其在这与我交谈,
不如派人将县衙大人请来?”
杨乾注意到,杨闻竹听到自己名字后,面色不改、但眼神似乎又冷了几分。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就差真的往自己身上扎了。
不过,杨闻竹还是微微侧身,朝县衙内的人招招手,冷冷抛出一句话,
“去,把大人请来。”
下一秒,门内传来阵远去的跑步声。
直到声音消失,杨乾才朝身边的孙三姐淡淡一笑,
“孙三姐,待会县衙大人一来,这大家伙之间的误会,就能解开了。”
这回,孙三姐的目光变得惊疑不定,她上下打量杨乾,没有在说话。
孙三姐,其实在心里直犯嘀咕,瞧这个叫杨乾的年轻人、县衙大人都要来了,还这么不着急,莫不是、莫不是,他真和县衙大人认识不成?
难道说,这回讹错人了?
孙三姐偷偷瞥一眼李大姐,发现李大姐面上,也带着一丝不确定。
就在孙三姐犯难时,前头传来声冷笑,
“哦?原来你就是杨乾,真真是久仰大名了。”
杨乾微愣,抬头看向杨闻竹,眉头微皱,疑惑道,
“你认识我?
我可从未见过你。”
杨闻竹轻嗤一声,把手往背后一背,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你当然没见过我,
我是杨村长的长子,
常年在邻县当师爷,前阵子才调到长生县来的。
你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弟弟杨听风,挺受你照顾的。”
最后这句话,杨乾怎么听、怎么觉得杨闻竹在阴阳怪气。
他和杨听风、从他离开杨家村后,也不见着好。
杨听风就跟被害妄想症似的,总觉得杨乾会对他做些什么,连带他媳妇儿李小梅、也从未给过杨乾好脸色。
杨乾想到这,了然点头。
若杨闻竹从杨听风嘴里听到自己的事,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乾耸耸肩,淡淡道,
“是啊,令弟平日头疼脑热的,也都是由我来医治,
照顾么说不上,同村而已。”
杨闻竹听后、眼一眯,他收回目光,落在人群里、面色忐忑的孙三姐身上,冷冷道,
“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你先说说。”
起初,孙三姐听到杨师爷和杨乾一个村的,心里还有些担心。
这个杨师爷,莫不是会偏袒吧?
现在一看他这般态度,孙三姐心里、又觉得好像这两人不对付。
孙三姐清了清嗓子,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当然,说话么,是门艺术,同样的事、从孙三姐嘴里说出来,孙三姐的孩子们成了无辜的小白兔,而杨乾他们、成了外来的大灰狼。
说完后,孙三姐还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将自家孩子推到前头,愁眉苦脸道,
“师爷,您瞧瞧,
我这好好的孩子,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这鼻青脸肿的,我家孩子不得疼死?”
烛光里,孙三姐家的孩子撇着嘴,顶着一张肿胀如猪的脸,嚎啕大哭,
“娘,我好疼啊、好疼……”
然,他哭了半天,也不见一滴眼泪。
台阶上,杨闻竹面色沉沉,沉默片刻后,脸上浮现愠怒,看向杨乾,
“杨乾,你在杨家村里时、就爱这般欺负邻里,怎的来了长生县、还是这个毛病?
简直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此地乃县衙,不是你作恶的地方,还不快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