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杨家村一片漆黑，唯有夜空里的白月，静静注视着杨乾家。
杨乾家院子里，时不时传来闷响和呜咽声。
那是被捆起来的七三、以头撞地和被塞了破布的嘴所发出来的。
在不远处地上，瘫坐着个手握弩箭的女人，她脸色煞白盯着杨大强的尸体，眼神呆滞、嘴角僵硬扬起，嘴里无意识呢喃，
“死了……终于死了……你打不了我了……”
杨乾站在杨大强尸体旁边，无暇顾及其他人。
他双手撑着膝盖，身形微微佝偻，不停喘息。
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他背后一层冷汗，打湿衣服，风一过、浑身冰冷。
他杀人了。
两辈子加起来，他第一次杀人。
从医多年，他在脑子里模拟过无数次一击毙命，却从未想过，付诸行动……
他杀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他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他想抑制这种感觉，毕竟、医生的手怎么可以抖……
杨乾脑子里乱成一团，无数念头飞掠而过，很快又被新的念头盖过。
唯独一个念头，不停在他心里激荡、回想。
他不后悔杀杨大强。
他要的，就是让杨大强、再无欺负赵莹莹的机会。
今晚过后，杨大强要是不死，他这种人、只会变本加厉欺负莹莹。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但是……
杀人的感觉，太难受了。
杨乾粗喘几口气，低着头凝视双手，手背上、还沾着点杨大强的血。
一阵眩晕感涌上脑门，杨乾身形踉跄，一头往地上栽去。
“小心！”
一道低沉男声在杨乾身后响起，紧接着、杨乾感觉自己被人抓住胳膊，往回一拽、站稳了。
杨乾茫然抬头，看向身后。
身后，站着个面容沉稳的中年男人，他单手杵着拐杖，大腿上还缠着绷带。
杨乾一时想不起这是谁，只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杨乾微微张嘴，正打算询问，却听院外传来嘈杂声，伴随着的，还有赵莹莹哭泣声。
余光里传来火光，他又看向院门，就见门口涌入一大群举着火把的村民，院外还能听到不少人愤慨喊叫声。
看这架势，应是全村都来了。
杨虎一家最先冲进来，他们手里还握着十字弩，脸色煞白，一脸担忧跑向杨乾，
“杨乾，你没受伤吧？
听莹莹说你们家出事了……”
杨乾朝他们微微摇头，
“无碍，是我运气比较好……”
杨虎确认杨乾只有手上受伤，这才松口气，随即脸色阴沉，猛踹一脚地上的七三。
后头是杨村长和赵莹莹，赵莹莹梨花带雨，朝杨乾这边扑来，
“爹，要不是杨乾，我今天就被、被……”
一声“爹”，这才把杨乾理智唤回。
他面露惊讶，又打量起身边沉稳的中年男人。
对啊，这不正是他那老丈人、赵勤么？
杨乾就见赵勤松开自己，一手搭在赵莹莹背上，轻拍安抚，沉声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赵莹莹低头抹泪，浑身微颤，说不出话来。
这时，杨村长一脸凝重走到杨乾面前，身手拍几下杨乾臂膀，忧心忡忡问，
“听莹莹说你们家出事了，杨乾啊，你没事吧，你能跟我说说，到底啥情况么？”
旁的村民们也愤慨举起火把，
“是啊杨乾，莹莹妹子吓坏了、只说家里出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你说说，谁敢欺负你，就是欺负咱们全村，咱们替你出头！”
这话落入杨乾耳里，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缓和下来。
杨乾抬手指向杨大强尸体，又指一下七三，沉声把今晚的事一一道来。
当然，他怕赵莹莹难受，省去了杨大强欺负她的部分。
众人听完杨乾的话，这才发现、地上杨大强已经死了，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可紧接着，有人捡起石子、扔向杨大强尸体，骂道，
“杨大强这晦气玩意儿，还敢惦记杨乾的药方子，可算是死了，啊呸，咱们村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这种人！”
“说的没错，杨大强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帮着咱们村的人就算了，还带着外人来害咱们村的大夫，活该死了！”
“真他娘的，也别给他下葬了，直接扔乱葬岗去，让野狗吃了也好！”
……
杨村长把目光从杨大强尸体上收回。
他叹一口气，拍拍杨乾肩膀，脸上满是敬佩，
“难为你了，杨大强他是活该，你没事就好。
放心，按照律法，这事儿不用上报县官，咱们村自行处理就行。”
杨乾听后，心里沉甸甸的担子松了不少，他抬手抹去额头冷汗，挤出个笑容，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实在是……我若不还手，怕是躺在这的，就是我和莹莹了。”
杨乾这话也没说错，如果他当时默写出药方子，七三绝对不会留活口。
一旁杨虎杨豹听后，对视一眼，杨虎拍拍杨豹的背，把杨乾拉到一旁，低声正色道，
“杨乾，我知道你本事通天，现在是个杨大强，以后指不定还有张大强、李大强……
总之，名声越大、越不安全，我看，以后就让杨豹住你院子里，
别看他傻，他警惕性不错，不比一些练家子差……”
这话，正中杨乾心里，刚才回神后，他心知自己的药方子，在泰安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一个小小的银翘解毒丸就能引来杀身之祸，那如果以后他造出青霉素，怕是得在泰安掀起腥风血雨……
他得雇人来保护自己。
杨乾回神，也不和杨虎客气，微微颔首后，压低声音道，
“你说的没错，如今泰安战乱不断，真出了什么事、也不好说。
等天一亮，我就雇人把院子扩大，搭个单间给杨豹。
至于杨豹的工钱，我给他涨涨……”
“哎哎哎，你这就见外了啊，”杨虎一听涨工钱，连连摆手，“你给我们开的工钱已经够高了，不用再涨了……”
“不行，一码归一码……”
杨乾话未说完，一旁村民们发出阵骚动，有人惊叫出声，
“哎呦，这人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