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河底细碎的砂,一点点、毫不知觉往前淌动,擦过水草、抚过沉石、吻过游鱼,不为停留、自游远去。
两天过去,杨乾熄灭玻璃试管下的火,伸个懒腰后,小心翼翼把桌上粉末收集好,用块小布包好、扎紧,放入怀里。
杨乾轻拍口袋,露出个轻快笑容,
“可算完成了,这要放到现代,半天就能搞定,现在环境是艰苦点,好歹成功了。”
经过蒸馏、萃取等一系列提纯后,毒粉和痒痒粉,全都研制成功。
量不多,但够用。
而且,这套提纯工具,也可以直接用于提取其他药草。
两天两夜没合眼,杨乾有些疲累,他捏捏眉心,扭头朝杨豹招呼一声,
“杨豹,走,我们去找你哥去。”
找杨虎,当然是送假肢。
原本杨乾是打算立刻把假肢送去给杨虎,可他忙于提纯、这精细活儿也不能让其他人来,便拖延了两天。
杨豹放下手中药草,站起来后,把手上的泥蹭在身前衣服上,咧嘴傻笑,
“好嘞杨乾哥,哥哥早上的时候和姐姐上山了,要、要大圆饼落山的时候才回来。”
杨乾微微颔首,见时间还早,就让杨豹去院子里玩。
他站在草棚子边,摩挲下巴,心中思忖些事。
赵莹莹和往常一样,早早出门去照顾赵勤,他等下和杨豹离开后,家里无人……
杨乾眼神微暗,心里有了计较。
很快,太阳缓缓西落,杨乾叫来杨豹,把假肢背在背上,关门、落锁,离开家里。
这个时间段,正是村民们归家之时,村民们扛着锄头与农具,三三两两走在乡道上,有说有笑往家的方向走。
杨乾二人往杨虎家走,杨豹贪玩,一会儿去扑蝴蝶、一会儿去田埂间摘狗尾巴草,还时不时指着田埂边的草、好奇询问杨乾,
“杨乾哥,那是啥,有用么?”
面对杨豹,杨乾一直把他当个孩子看,他也不烦躁,只淡笑着解释,
“那只是寻常野草,对救人来说没什么用……那个是鱼腥草,可食用也可以水煎,败火……”
正说着,二人拐过一棵大树,迎面走来一群洗衣归来的妇人。
其中,有大病未愈的李小梅。
她正白着脸、与身边好友有说有笑,一抬头,就瞧见杨乾,她先是一愣,随后又看到他身边的杨豹。
李小梅眼底划过一丝嫉妒,一撇嘴,阴阳怪气的话不停往外冒,
“快看啊,这不是咱们村的大英雄杨乾么,
这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啊,养着个残废和傻子,
给银子让个残废天天上山挖野草,
听说杨大妮也不下地干活了,跟着残废一起上山,
你们说说,这哪有放着自家地不管的?
这不是拿钱糟践杨大妮家么,也不知杨乾到底安的什么心。”
眼前,李小梅开了个头,立刻引来周围不少人附和,
“就是说啊,咱们都是农民,可不能忘本啊,投机取巧的事儿咱不干,别人的钱咱们也不惦记,还是老老实实种地,稳妥!”
“啧,杨乾固然是咱们村的大英雄,可这大英雄不也得吃饭,听说他去县里领了三两银子,就这么个花法,那不是很快就花光了?他还过不过日子了?”
“先不说别的,他这点银子,也不够还赵莹莹欠的债啊……不说赵莹莹以前欠下的,就眼前杨秀秀这儿的,他给得起么……到时候可别闹出卖媳妇的丑事……”
“哎你们瞧,他背上背了个啥啊?假腿么?是要给杨虎的?杨虎之前不是说,假腿用起来不自在,还说这假腿是在羞辱他……啧,待会杨虎不得揍他啊?”
……
杨乾见他们指指点点,心里只觉好笑。
这些话,到底是出于不屑、还是出于嫉妒?
俗话说得好,穷不走亲、富不串邻,兜里有钱了,总会遭人眼红。
更不用说,这两天村里都知道,杨乾有钱后、雇了杨虎一家干活。
村里那么多有手有脚、脑子又正常的人,怎么偏偏让杨虎那一家残废给占了便宜?
多少人明面上笑着调侃,暗地里却咬碎牙齿、吞进肚里。
那可是三十文钱,三个人、九十文。
只需要挖挖野草,这钱不就等于白送?
杨乾从医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这些心思,他一猜便中。
可一旁杨豹并不知道杨乾如何想。
杨豹心思单纯,周围人的话,他大部分都听不懂,但他能察觉出村民们话里的情绪。
杨豹感觉出他们在说杨乾哥的坏话,他眉毛一拧,冲到前头,挡在杨乾面前,冲李小梅嚷嚷,
“不准你说杨乾哥的坏话,你快道歉,不然我揍你了!”
杨豹并不知道李小梅想干什么,他只感觉到,李小梅对杨乾哥的恶意很大,让他很不舒服。
而这些天,哥哥一直跟他说,如果有人对杨乾哥不好,一定要保护好杨乾哥。
哥哥说,杨乾哥是个比羲和神女还要厉害的人,杨乾哥不在意别人的坏话,但他们兄弟俩、一定不能放过那些胡说八道的人。
这时,对面李小梅脸上浮现一丝嘲讽,她用瞧不起人的眼神打量过来,
“哟哟哟,小傻子这是咋啦,还知道维护人了,
你啊,甘愿给人当狗、也不看人收不收你这条狗!”
“你再说一次?”
李小梅话音未落,一旁杨乾脸色一沉,冷冷开口。
杨乾哥,生气了?
这好像是杨乾哥第一次生气。
杨豹扭头看向杨乾,懵懂的心里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感觉,杨乾哥距离他好远好远,需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到杨乾哥的感觉。
他觉得哥哥说的没错,杨乾哥、给他吃给他钱、还教他认识草,杨乾哥是个比羲和神女还要厉害的人。
而李小梅一愣,似乎被杨乾这架势吓到,她后退一步、又飞快收回脚,双手叉腰,轻嗤道,
“我就说咋啦,你这是要打女人了?
你有本事就打我啊,我可说好了,你敢动我、我家相公可不会放过你!”
杨豹就见杨乾哥勾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注意到,杨乾哥的手轻轻一动,然后抬起、伸向李小梅。
李小梅不甘示弱,挺着胸往前靠,一副你有本事打死我的架势。
但,杨乾很快收回手。
李小梅面露得意,
“怎么着,不敢了是吧,不就打死一头熊么,有本事的,你上战场去……哎呦!”
话说一半,杨豹就见李小梅身子一歪、扭成麻花一样,双手不停往身上抓,惊慌叫唤,
“怎么回事,怎么、怎么这么痒?”
杨豹挠挠头,心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不解开口,
“身上痒,你是没洗澡么,你怎么这么邋遢啊,哥哥说了,只有邋遢的人身上才痒,丢人!”
这番天真话语,立刻引来村民们窃笑,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于李小梅。
李小梅脸色涨红,她朝杨豹怒瞪一眼,想说什么反驳,可身上实在太痒,她只顾抓挠,分不出神来反驳。
一旁杨乾淡淡一笑,
“这么痒,不会是有跳蚤吧?还是赶紧回去看看,这跳蚤处理起来,可有的麻烦了,头发都得剃光……”
杨豹一听,心里浮现李小梅光头模样,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跳蚤、跳蚤!光头光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你有光头!”
周围村民们一听,纷纷远离李小梅,还有不少人哄笑出声,朝李小梅指指点点。
李小梅羞愤不已,她连骂也骂不出声,只来得及往地上啐一口,随后拧着身子、跌跌撞撞往家跑。
杨乾目送李小梅远去,收好袖子里的痒痒粉,他拍一把杨豹肩膀,夸赞道,
“哪儿学的打油诗,还怪顺口的。”
杨豹挠挠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自己编的……杨乾哥,刚刚是你做法了是不是?”
“做法?”杨乾哭笑不得,正打算解释,就听身后传来道疑惑声,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