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凶战危,回京也是退路。」陆朝恩将酒杯放好,衔一块嫩笋片。
这是加了黑椒炒过的干片,已裹了面糊。街面上唤作「金煮玉」。
徐士英抬手吃酒,边点头边捡了蜜饯含在嘴中。
两人今日休沐,便约了在陆宅相会。徐士英去土市子挑了几间熟食铺子,买来不少零食。
徐士英虽吃的开心,却也没误了托付。将此前所探葛守逊的消息,和盘托出。陆朝恩盘算几番,才清口问道:「士英,可敢去江华岛?」
「有何不敢?」徐士英斟满一杯,「但哥哥需讲清道理。」
「升的快。」陆朝恩正色说道,「如今韩常、范海,乃至葛守逊,都盯着几个矿监的差事。这次葛守逊想调葛从义回京,说是担心他安危,俺却不信。」
「哥哥是说,他想安排葛从义去监矿?」徐士英也觉得很有道理,不等陆朝恩回话,便满饮一杯。
「你争不过他们。」陆朝恩先泼冷水,「发财的差事争不过,那便得让官家记得住。否则,也谈不到升官。」
「哥哥说的对。」徐士英放下酒杯,「俺虽不怕去东国,但到底是海外藩邦,心里并不痛快。」
「这话不假。某在东国也不爽利。不过,如今世道,想让官家记住,不是东国,就是陕城了。咱们这类零蹦,比不得他们攀亲带故,要是怕死这辈子也别想出头。」
「那要是陕城也行。」徐士英觉得陆朝恩说的有理,可比起去高丽,他宁愿去陕城。
「你有得等了。」陆朝恩摇头,「东国几番变故,你要去没人会抢。陕城则不同,国信所的小杨虽没问过我陕城事,但他祖籍兰州,家里亲戚上月还来看过他。」
「俺也不是要争什么。」徐士英叹道。
「殿直那里冯裕与范海走得近,上次得你提点,俺在官家面前露了脸,便是司马相公也知道俺名字。可范海……要是老吕去陕城,俺去御药院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朝恩真心劝道,「葛守逊在河阳监造蜡烛才多久?便有钱找范海调回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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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义。老吕那人……你小心真珠碎地变假珠。」
徐士英皱眉。
陆朝恩也不再劝,由着徐士英去思量。
葛守逊疼他侄子,这是亲情本分。可若调回葛从义,范海又对徐士英不满,那徐士英调离崇政殿殿直也就顺理成章。
他既不是老吕那样懂医术的宦官,也不像陆朝恩这样学过文章、典故。他若离开崇政殿,以后想再见官家便很难了。
「那俺去江华岛。」徐士英说完,衔了一片嫩笋含住。
陈安平回到陆宅时,便见父亲在里屋睡着。他不敢打扰,便将院子收拾干净。他本乏累了,要去歇息,却听得几声叫声,又夹着一声呼唤。
吓得他以为阴魂显灵,壮着胆子,挺着扁担去了西厢探看,眼见榻上是人影,这才放下心来。
这却是徐士英渴水。他与陆朝恩喝的痛快,便就到西厢歇倒胡睡。陈安平见他歪七扭八的躺着,连靴子也不曾脱,心疼那被面。
但再听他嘟囔唤水,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取水来与他。两人一个手忙脚乱,一个软瘫如泥,一碗水倒有半碗倒了脖颈上,剩下的进了七窍。
徐士英七窍注水,元神复位。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张嘴就要骂。
陈安平一边赔不是,一边收拾残局。
好在解酒汤的几副配料,厨下都有。徐士英见是陈安平也不好发作,只是嘱咐他小心仔细。等他端来解酒汤,徐士英酒气消了大半,脑袋酸痛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陆朝恩醒来后,正见陈安平在收拾西厢。
「徐殿直呢?」
「徐殿直已告辞了。」
「你用过解酒汤了?」
「是。孩儿与徐殿直一遭用的。」
「胡侍卫那里如何?」
陆朝恩想起陈安平今日的去处,随口问道。
「很热闹。」陈安平笑道,「就是醉的多了些。」
「全醉了?」陈安平问道。
「没有。只余小的和那陆阿四。」罗承答道。
「你见到那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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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了?」
「见到了。」罗承笑道,「俺扶了胡侍卫进去。与她讲了明白。她晓得厉害,并不敢乱讲。」
「蠢材。我怕她乱讲?」陈安平骂道。
「小的蠢,小的蠢。」
「那个姓苗的怎么样?」
「那母大虫并不肯通融。还要作弄小的。」
罗承并没有说实话,这点陈安平心知肚明。但那苗姓女子不肯通融,他便见不到他的心头好,只好灰溜溜回孟州去。
夏澄死后,他便寡淡许久,到了寿阳才得快活。可等他爹爹一到,又得循规蹈矩起来,而孟州如今刚开始重建,酒色行情极差,便是行情好时,孟州女子也少风情。
他无聊去西京闲逛,终得菩萨保佑,得遇心头好。那小娘子风情独特,不与中原同,既不是麻木乏勇,想他历尽多少风雨坎坷,竟是仍忘不掉她。
他寻了几番,得知那女子并不是西京人,反是东京城弸彪巷严家的女儿。他着罗承去献殷勤,却总被那苗姓的女伴当给撵开,据罗承说,好几次挨了拳脚,连钱都丢了不少。
他不耐烦罗承无能,昨日便亲自返回开封府,在南城一处院落闲住。不料即便亲临,罗承还是带来了坏消息。
他很想多待几日,亲自去探探那小娘子心意。可孟州那里只留了朴省元看顾,他也不敢在汴梁久留,只好打了罗承一顿出气。
「你说实话,俄不怪你。」
黑黢黢的夜里,胡家和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
「夫君,你,你听到了?」
「俄只想听你说。」
「哎。」胡夫人抓紧手里的盖头,咬了咬嘴唇。
这番挣扎犹豫,胡家和全没瞧见,他只静听她的气息。方才他虽有醉意,但只是为了应酬客人。
往年他与陶与仁走南闯北,吃酒如饮水,只不过今日大喜,他没道理逞强罢了。
那罗家仆厮说了几番怪话,他便记在心里,这时只等妻子分说。
两人合卺、结发已成,实乃正经夫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