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虽明言和议实欲缓兵

马晁本怀怨气,此刻却笑道:“良将难求。陶都参以为任将军寻常人?”

张忠赵对马晁有些印象,但并未在乎。他随口道:“固非常人,亦非卓才。某麾下曾有二将,一曰勒吉,二曰台密合,皆可胜之。”

“还不是泉下亡魂。”马晁经手许多军务,自是知晓二人去年已被陈安平追斩,功劳算在郑祖兴头上。

张忠赵点头,向陈安平说道:“这也是俺要招用苏哈特的缘故。论及用兵,他亦可胜任将军。”

“不知所谓。”马晁一挥衣袖便不再搭理张忠赵。

陈安平却不料张忠赵前事再提,便寻由头推脱:“陶都参所言,某已致信朝廷,不必急于一时。今日召都参来,正为送代人使者入京。”

张忠赵点点头,以为陈安平是让他入京分说。

“某看文使者还有些隐情,你多多仔细。那少年是纪将军长子,莫怠慢就是。”

“遵令。”张忠赵随即领命。

他一出帐,便见一个中年文士与护军高毅迎面而来。

来者正是左昌荣。

他见张忠赵似曾相识,刚想寒暄,却擦身而过,张忠赵片刻不留,匆匆而去。

左昌荣却无暇计较,只请高毅通禀。

谢九送马晁出来,为二人稍作绍介,便请左昌荣入内。

“仲英,苏公是有何急务,竟舍得差你来?”

左昌荣听出责怪,但也没有分辩,直言道:“党项欲和议,苏公请教方略。”

“苏公已知此事?”

“相公已知此事?”

二人一愣,随即相顾而笑。

待苏执礼、张尧文换过两份文书,陈安平与左昌荣已有所掌握。

陈安平所收文书,乃党项派往大同的使者陈安平所写,虽明言和议,实欲缓兵。

而苏博山所收文书,是党项行在所出,除却伪帝玺印,还有党项宰相、元帅的附署,其内容明言合议,实欲割地,只是以神射、铁林两军为质,说的文雅。

相较而言,自然真假立辩。

“和议与否,当决于朝廷。”陈安平率先表态,“这两份文书,一并送去汴梁。”

诸人自无异议。

谢九立刻去寻高毅,令其追上张忠赵一行,请其稍待。

及至谢九回到帐中,陈安平已与三人议定,借和议之事,先行调配兵马,随时准备为龙沟堡解围。

陈安平见谢九回返,就口述奏疏,由谢九书写,苏执礼誊清,以陕城帅司的名义向朝廷正式禀奏。

为免行路太快,陈安平让张忠赵一行走秦、凤、泾、原,也就是古渭道,直入关中。到了河中府,再乘船去汴梁。张忠赵得令后却会错意,这是后话。

谢九前去传令,左昌荣却无意告辞。

“相公,苏公欲为铁林军解围。”

“哦?”

陈安平也很想为龙沟堡解围,但此前几番试探,并不能如意。

如今宋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零波山诸堡寨既是屏障,也是负担。

此前收留的诸军败兵,多数安置在这里,他们胆气已丧,守城或者还行,与党项人争锋实在做不到。

他们散列几处,会州这里转运的军粮,倒有不少要耗在他们身上,山路转运艰难,还要防备党项人袭击,几十天下来,损耗颇高。

两人走到沙盘前,左昌荣便为其讲述苏博山画略。整体而言,先解龙沟堡之围,再解平西堡之围。

而为龙沟堡解围之关键,就是要调集两万马军,阻断党项援兵,至少也要挡住三天,越久越好。

而步军则要调集四万以上,与铁林军内应外和,将堡外党项兵马由西自东击溃,利用零波山诸堡的守军,阻滞他们重新集合,遣一到两军追杀。

而其余步军则去支援马军,彼此掩护。

若能救出铁林军,则顺势前出平西堡,能惊走西夏人最好。即便不能,有水路运输可以依靠,平西堡的通路也不至于断绝。党项人得不偿失,不撤兵的可能很小。

“调兵不易。”苏执礼劝道。

陈安平点点头。

“诸军调遣的确需花心思。”左昌荣说道,“但关键还是粮草。七万大军出动,肯定要动用近十万百姓。考虑到损耗,二十万石粮食必不可少。”

陈安平摇头道:“两万石亦是难事。如今吴泽民不肯越雷池半步,某若多要粮草,他定会推诿。”

左昌荣也知吴元忠性情,要是不告诉他方略,那多要粮草便办不到,可若告诉他方略,又恐军机泄露,反坏大事。

“不能直接从河中府运吗?”左昌荣建议到,“发运使刘公,不是已从孟州到了河中?”

“孟州重建,须得顾募百姓。”

陈安平点到即止,他并不认为三门白波发运使刘槐有此等胆色,敢扣下运往京师的粮秣,直接转运至军前。

“孟州的确重要。”左昌荣不甘心的叹道。

若等太仓、龙门仓粮食运到军前,只怕时机已逝。更可惧者,神射、铁林两军能不能撑到这些粮食运到,尚未可知。

河阳县,孟良渡。

这原是一处普通官渡口。相传是仁宗朝抵御西夏时,大将孟良转运军兵所设,后来成为河阳南北交通之用,渡外二里处有一处狄公庙,里面西殿陪祀的据说便是孟良。

说书人倒对此有些印象,寻常百姓早就不晓得缘故。

因为孟州地震,其余各处水陆码头都被损毁,便只孟良渡无事,左近乡民多信狄公神验,一传十,十传百。

如今到孟州的人,无不听说这些奇谈,有闲情逸致的也会来孟良渡外的狄公庙进香。

而朝廷为了重建孟州,尤其是河阳县,所需物资也多从这里转运,说是百货辐辏是夸张了。

但说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那真是贴切。大灾之后的孟州,竟从这孟良渡显出几分生气。

肩扛手挑,黑黝黝的汉子咬牙喊着号子,竭力往车马行走。

每一步都似铁锤砸地,又重又响。因为不便转弯,还大声喊着“当心”,“让让”。这让号子的韵律被打断,显得忙乱。

砰。

肩上的货物已落到马车上。紧接着提一口气,双手将扁担摘了,稳稳的放在车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