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敦善向儿子说起禁烟一事,略讲明京中情势,便转到了向北虏售烟一事。陈安平初以为这事要交由他办,顿时喜动颜色。哪料这美差并不姓罗,反而姓朱。
“缘何选朱伯伯?”
“他最合适。”
罗敦善细讲起来。元熙皇帝曾想选他来办这事,但他举荐了朱鹏。一来三衙那里朱鹏很有交情。
他不仅是殿帅李茂英的姑老爷,儿子所在的飞骑军第四营,正驻在代州,大女婿则是驻防登州,管着登、密、莱三州禁军。无论走陆路还是走海路,他来主持肯定少却很多纠缠。
二来朱鹏虽不善文辞武艺,但与人交道很有手段,管你英才高士,还是侠客好汉,都挑不出他的错来。这番与北虏交道,他总不至于坏事。
三来朱绘、朱纁都是他从子,朱家几代都在忠烈祠中有牌位,便是差事真办的不如意,都省乃至两府也不好说什么,朱鹏也不至于为此结怨。
陈安平对朱鹏倒印象不深,从他记事起,家中就很少提朱家,更不用说朱鹏。此番听父亲剖明,也有些体悟。
夏州案虽然结案,但都省、兰台中,很有几位对他们父子抱有偏见。往北虏售烟,便得与蛮夷交道,这般想来,他又觉得父亲十分高明。
如今由朱鹏主持,他们父子想发财也不难,只是赚的少些,倒也不必担干系。
“既要往北虏贩烟,要不要为朱伯伯引见刘仕诠?”
“算了。”罗敦善摇摇头。
五台刘家可不是磨刀石,本身就是一把利剑。罗敦善只当贩烟是一锤子买卖,并不打算长久去做。
“北虏那里倒也有些好物。”陈安平却不甘心。
“还是孟州要紧。”罗敦善吩咐道,“你收拾清楚,后日便随我去阳曲县。朱团练那里,你不要失了礼数。”
罗敦善又嘱咐几句,陈安平才知道父亲不想再碰烟草,只打算将手上库余托付朱鹏解决。孟州那里已收拾得七八分,罗敦善的心思便都在此,这次来河东寻他,便是要他去孟州看顾。
“那内侍不老实?”
“终是寺人,不好长用。”
陈安平点点头,便请父亲去看戏陀螺。
因为陈君廷拜访,罗氏父子延宕一日,抵达阳曲县时,刚好错过朱鹏一行。罗敦善虽有些懊恼,但也不求全责备。索性一道与儿子去孟州,路上慢慢交代孟州事务。
朱鹏在阳曲县待了三天,随即启程前往忻州。
以他的性子,本应多待几天,可太原府正是学政司与提刑司所在,他待得不痛快。他早年就不喜欢做官,若是公事上门,那只得搭理。
倘不找来,他绝无心找公事——有那功夫还不如听戏调琴。这次元熙皇帝派差,他当然不能抗旨,但也写好了足疾发作的辞表,只等一到孟州就上疏称病。
可夫人的劝说让他改了主意,那份辞表便做了灰烬。
朝廷与党项人打得热闹,他不时也听家人说些新闻。可两位从子战死的噩耗,十足让他觉得不妙。请了道士僧侣作法,心里还是难以平静。
朱绘、朱纁他是知底细的,论武艺、韬略,都比他儿子朱绅强。一想到朱绅会被调往陕城,他就觉得于心不忍。
正如夫人所说,他若接了差事,朱绅留在河东便是容易的。便是都省想调,三衙那里也有得拖延,宫里更不会不顾念他的体面。
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才不会来这穷乡僻壤。
虽是这般想,但在秀荣县外见到一应官吏时,他还是热情的迎了上去。
“失敬,失敬。”
“久仰,久仰。”
本以为一天应酬下来,总可歇息了。
晚上却有人不请自来,因为不曾投贴,便被侍卫拦在门外。
朱鹏见多识广,得报后便让侍卫将来人请到厢房。他料这是公事找上门来,还去请随行的朱家清客来商议。
“东翁,来人说是定襄高伯通。”
“谁?”
“东翁,原是寿阳陈家姻亲,如今听说与五台刘家成了亲家。”
“有意思。走了章伯通,来个高伯通。”朱鹏笑道。
两位朱鹏的幕僚知他是调侃,并不接话。
“这高家有烟庄吗?”
“没有。河东烟庄,便掌握在四家手里,陈、贺、邹、文。”
“不是还有乔、刘、苏三家?”
“就是四家。”
“哦。”朱鹏点头,他信得过两位幕僚,“俺还以为他来谈公事,倒是扰了二位先生休息。”
两人连道无妨。
“二位若是有暇,便随俺去会会。”
三人一同前往厢房,倒让高允亨有些意外。他早听说朱鹏待人亲和,但不料竟是这般随性。不但衣帽都很闲适,便是所带幕僚也不像是受聘的雇员,倒似请来的教授。
朱鹏倒是知道高允亨还带了一个后生,初以为是高家的麒麟儿,可一照面便觉不像。两下绍介,才知是那后生姓刘,乃是高家的姻亲后辈。
朱鹏随即警觉起来,五人略作寒暄,便似好友重逢一般。朱鹏说些路上见闻,又捧着高允亨说些得意事,两下里十分融洽。
高允亨倒有两次想引荐那刘后生,可朱鹏的幕僚分别把话岔开,让他也无可奈何。
高允亨见此,也不好自讨没趣。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
“高兄谈吐,清雅切要,让某直盼多留一刻。奈何还有公事。蔡先生,俺得几时到雁门?”
“禀东翁,便是三日后到。”
“那真是耽搁不得。”朱鹏颇感遗憾,“若是高兄有暇,不防一道去观雁门。路上畅谈一番,亦不虚此行。”
高允亨连忙也客套一番,他听得似懂非懂。离开之后,才与那刘后生说道:“朱团练已应了雁门县相见。令尊可在雁门?”
“家父正在繁畤。”
“那明早你就赶路,莫误了正事。”
“小子想借一双快马。”
“好。”
朱鹏倒想早早歇息,可两位幕僚商议过后,还是将他唤起来谈公事。
朱鹏也不恼,只强打精神听蔡、鹿二人分说。
“这五台刘家极是难缠,东翁尽量不要招惹。”鹿廷诰劝道。
“嗯。奈何他撞上来,总不好装死。”朱鹏也有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