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人英明

“金银向为官有,不宜拍卖。然事有经权,须作取舍。臣以为官督商办,或可两全。”

“然都省画略,并无督办条呈。若增枝节,士绅无怨乎?”

“交钞,国库财源;金银,大人财源。”

陈安平蹙眉思量,冯毅见此,却不再解释,只是一旁侍立。

当,当,当。

座钟传来报时声。

陈安平侧耳听后,似有所悟,低声问道:“可要派矿监?”

养心殿。

“内侍不若戚里。”晋王爷萧峰恭敬地回道。

“戚里多庸才,恐误事。”

“非庸才不足以成此事。”晋王爷萧峰解释道,“才具之士,其志不小。设使其任事,或图倾覆北虏,以成功名;或图聚敛财货,以充府库。

然此等阴谋,朝廷岂能兴作正途?若一朝罢之,则天下非议至矣。庸才则不然,其任事皆假朝廷之威,而不敢有创举。

一朝罢去,天下欢欣至矣。况今铁器也好,烟物也罢,皆为使北虏与西贼构兵。而内侍身残位卑,与北虏交道,不如戚里多矣。”

“王爷言是理。”

“臣以为北虏不可恃。诱迫北虏,乃余子闲棋,兵家所称奇兵者。于朝廷而言,不过能缓和烟商,略省国用。若倚为长策,臣恐西事殆矣。”

“吾省得。”

“今欲平西贼,当急调军资,兼练新军。北方受害州县,也应速速减免两税,乃至以工代赈。民心安则社稷安,社稷安,则朝廷安。西贼终非朝廷敌手。”

“调粮之事,都省已有章程。晋王爷可有别奏?”

“都省良策,臣无可增减。然此策虽善,终须得人。”

“公以为田罡不妥?”

“田工部操守,人所称是。然调粮之事,事涉户部、司农寺,不宜使其处嫌疑之地。”

元熙皇帝想到萧焱与沐君宝是姻亲,旋即点头道:“公宜举贤才代之。”

“陛下圣明,群贤毕至。胜任者多矣。”

“说说公的‘浅见’吧。”元熙皇帝听够了这些官片汤。

“是。臣以为杭州知州甘来学、扬州通判富养正、邓州知州冯慎行,皆可为一时之选。”

“然公以为田罡如何?”

“臣一得之愚,还请太后、陛下恕罪。”

“无罪。”

“拍卖矿山,实害社稷,此臣所不喜。然一时权宜之计,臣亦当勉力为之。

而今官绅勾结,瞒报新矿,比拍卖矿山,更危害社稷。将来无矿可拍,而私采泛滥,余事臣不忍言。”

元熙皇帝只是静听,没有接话。

晋王爷萧峰又说道:“幸有田工部,朝廷可以信赖。若使其厘清矿冶,清查瞒报,可谓人尽其才。”

陈府。

“治水?”陈安平疑惑道。

“正是。”

“你或有深意,但说无妨。”

“大人容禀,”冯毅上前递上一份奏疏,“此臣复任以来见闻。”

“你讲吧,奏折朕后看。”

冯毅连忙谢恩,他知这是陈安平信赖自己的表现。

“臣少年游冶,已觉天下人多地少,及近岁所见闻,知中国兼并益深矣。城中多游手,而乡里多蟊贼。

晋王爷所奏诸事,不惟烟物害人,亦往昔兼并之苦果。禁烟虽急,然犹治标。”

“不抑兼并乃祖制。奈何,奈何。”陈安平叹道。

“臣岂敢违祖制。历代先贤,早有长策疏导百姓,或者移民,或者振兴工商,乃至兴军旅,扩大疆土,不一而足。臣所忧惧者,乃兼并之家逃避税役。”

陈安平想想郑汝翼的教导,说道:“你可有善策?总不好苛待士大夫。”

“臣知厘清田亩之难。故举荐田工部重掌治水之事。以治水之名,行括田之实。

天下上田不可缺水利,只要朝廷知道天下上田几何,将来课税征役,便有分寸。”

陈安平细想一番,觉得冯毅所说有理。以他想来,士绅之家,自然以上田为本,就算有中田、下田,也无关紧要。

“那当自何路开始?”

“如今正值战事,两北不宜妄动。臣以为荆湖、北路与京西路最合适。”

“你现在何处?”

“前次来信,说是要去洪州。”

“那不宜舍近求远,先在江南西路试试。”

“大人英明。”

“若使田罡治水,司农寺那里,你可有贤才荐举?”

“处州知州邱真可当此任。”

“你细说说。”

养心殿。

“官家以为如何?”元熙皇帝侧首问道。

“臣以为晋王爷与冯毅皆所言非虚。然田罡亦分身乏力。”陈安平恭敬道。

元熙皇帝点头。

晋王爷萧峰已着韩常送出宫去,而冯毅此前的主张,他也听陈安平讲了概要。于他而言,大臣们有什么私心。

他大抵是明白的,便是一时不明白,也不至于犯糊涂。而官家陈安平能不能理解晋王爷萧峰与冯毅的进言,才是他关心的。

并不是文字上的理解,而是心意上的理解。

陈安平继续说道:“厘清田亩与清查矿冶虽是长远之计,我却以为如今并非良机。”

“官家所言极是。”元熙皇帝心里高兴,但面上不显。

陈安平颇受鼓舞,笑道:“与冯毅议论时尚不觉得。可方才听晋王爷议论,才有所顿悟。二人似是反对田罡入司农寺,却又不好阻他复出。”

元熙皇帝鼓励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陈安平蹙眉思量,元熙皇帝也不催促。

陈安平似有所悟,试探道:“或是吴国公独相的缘故。范处圭皆其党僚,而晋王爷、冯毅心怀社稷,担心大军粮秣为其一党把持。毕竟章伯通殷鉴未远。”

“大臣心怀社稷,虽少亦有。且不必论究大臣,官家欲如何处置?”

“先拜右丞相,后听都省合议。”

“社稷幸甚。”

次日朝会之后,京中官绅之家,都得知学士院锁院。

这是要大除拜的征兆。

一时之间,京中众说纷纭,多半以为韩延守要拜相,也有的认为朝廷要禁烟,说不得要使晋王爷萧峰拜相。

但这些流言蜚语,只能娱乐市井百姓,品官之家倒各自谨慎,绝不逞口舌之快。

与此同时,无论李纲一党,还是其他官员,举荐沐君宝的奏疏,全部被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