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城,福源客栈。
岑参将两个木盒亲手交给了陈安平,满脸的遗憾。
“贪墨马家抚恤金的人已经被革职查办,可惜马三儿再也看不见了,这里是五十两抚恤金,还有承宣布政司那边的赔偿五十两。”
合计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摆在桌上,但马四儿却看都不看一眼。
马四儿傻了!
昨晚醒来之后马四儿就一句话都不说,问他什么都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跟着陈安平不肯离开半步,见不到陈安平的面,就会大喊大叫的哭喊起来,就像是几岁的孩童一般。
大宁城的百姓无不唏嘘,痛骂那群贼人丧尽天良。
“马四儿这孩子命苦,家中三个兄长相继离世,这样吧我做主,给他在我府上某个差事……”
岑参的话还未说完,一边的王朗就开口打断了他。
“岑兄,这孩子看见陌生人害怕的哇哇大叫,就在安平身边的时候能安静一点。”
岑参的眉毛微微一皱,说道。
“王兄的意思是?”
陈安平拍拍马四瘦弱的肩膀,笑了。
“让马四儿与我们一路入京,以后他就跟在我身边做个小厮,吃穿都不会少他的。”
岑参还想要继续尝试一下,奈何陈安平和王朗一唱一和,说什么都要将这孩子带走。
见状岑参心中一动,在袖口里面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一件东西来。
“马四儿,你看这是什么?”
岑参手里是一个瓷娃娃,做工说不上精致还因为烟熏火燎下半部分变成了黑色。
陈安平放在马四儿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然后状似随意的问道。
“岑兄还有收集小玩意儿的爱好?”
岑参一直紧紧盯着马四儿的神态,可是令他失望的是,自始至终马四儿都没有展现出任何的波动。
“从火场里面捡出来的东西,应该是他们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了,我顺路捎过来。”
岑参心中有些失望,却也安心,马四儿看起来是真的痴痴傻傻了。
连自己亲哥哥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都漠然没有反应,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我还有公事在身,就不久留了,等以后返京一定找两位好好喝一杯!”
岑参离开前又望了马四儿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当岑参离开之后陈安平才慢慢拿起桌上的银子,轻叹一声。
“三条活生生的任命,就值这区区一百两么?”
王朗的脸色也不好看,和陈安平商量。
“安平,这事我估计难有一个结果,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在大宁城里面发生入室杀人。纵火毁尸灭迹,没有背景实力的人哪个敢这么干?
陈安平和王朗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是没有证据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叫人收拾行装,咱们明日天明就走。”
王朗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安平如此雷厉风行。
“好,我去让三钱通知大家。”
自始至终马四儿都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没有任何的表情。
……
大宁乐坊,夜。
悠悠的乐曲断断续续的传来,在大宁乐坊顶层的一间雅间里面,门忽然间打开了。
岑参轻手轻脚的走进雅间,来到雅间里面一位中年人的面前。
“汤大人,下官来晚了请大人见谅。”
这中年人生的国字脸丹凤眼,举手投足之间不怒自威颇有威仪。
“坐吧。”
汤丹旺,现任大宁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佥事,正四品,亦是岑参的主管上官。
岑参坐下之后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汤丹旺,却见汤丹旺正慢悠悠的喝茶。
“大人,下官去看过那孩子了,确实如坊间传闻已经痴傻了,不会说话,甚至连自己哥哥的遗物都不认得。”
“大人,昨天晚上的事情确实是他们办事不利,才留下这么一个隐患,您看要不要继续……”
汤丹旺放下茶杯,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岑参。
“勇毅侯府在京中毕竟还有些影响,陈安平又是陛下钦点入京的官员,算了,让他们明日离开吧,休要再节外生枝。”
岑参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发现事情的不对。
“明日就走?大人您是如何知道他们明日要走的?”
汤丹旺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说道。
“你就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当面一套让那孩子扮傻,背后又一套呢?”
岑参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
“不会的,王朗不会骗我!大人,您难道在客栈安插了人手?那孩子是假装痴傻的?”
让岑参意外的是汤丹旺摇了摇头。
“并没有,那孩子在你走后依旧痴痴傻傻,不过岑大人本官必须提醒你。”
汤丹旺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岑参的面前。
“你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在万丈深渊上走独木桥,你懂么?”
岑参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去接那杯茶。
谁知汤丹旺的手轻轻一推,滚烫的茶水顿时洒到了岑参的头上,烫的他一声惊呼。
“汤大人,您这是?”
汤丹旺的面色变得阴沉又严肃。
“昨晚那样的失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我为谁卖命你应该清楚的很!”
“事关千万人性命的事情,不容许有差池!明白了么?!”
这一刻汤丹旺的眼睛里面精光四射,压迫的岑参顾不上手的疼痛。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见岑参是真的记住了这次教训,汤丹旺的神色才恢复如常,拍了拍岑参的肩膀。
“手上的伤快去处理一下吧,伤势犹可治疗,但你我的性命可经不起折腾啊。”
岑参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比哭还要难看。
“去吧。”
汤丹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悠悠的倒茶、饮茶。
一条人命在汤丹旺这里如此轻飘飘的,没有丝毫的重量。
尽管早就知道汤丹旺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此刻他依旧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上汤丹旺这条船,在他和他背后的人眼中,他岑参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告退离开了乐坊,岑参捧着烫伤的手慢慢走回家,一种无力感将他笼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王兄啊王兄,我何时才能同你一样回到京城,离开这个鬼地方呢?”
他自然自语的离开了乐坊,渐渐消失在老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