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喝酒?”
檀道一轻叹一声, “剃度之后, 就不能喝酒了,抓紧机会多喝几杯。”
阿那瑰盯着他斟了满满一杯冷酒,还没入口, 就被她喊住了,“给我,”她满腹惆怅,更想借酒浇愁了,“我要喝。”
檀道一把耳杯推过去。
阿那瑰两手捧起杯, 瞧一瞧,又嗅一嗅。柔然人爱喝酒, 喝醉了就骂骂咧咧地发疯,酒也烈, 抿一点,像刀子割喉咙。阿那瑰先是犯怵, 继而伤心欲绝, 心想:我干脆醉死算啦!仰脖吞了一大口, 蜜一般的酒液滑过喉咙, 她咦一声,砸吧砸吧嘴,“是甜的。”
“是山阴贡的甜酒,”檀道一替她又斟了一杯,“绵软,没什么劲。”
阿那瑰放了心, 她是存着要醉一场的心思,檀道一斟一杯,她喝一杯,还没觉得怎么着呢,晃晃银瓯,只剩小半瓯了,她哎哟一声,“我把你的酒喝完了。”
“还有,你喝吧。”檀道一说是要抓紧时间多喝几杯,却从头到尾就这么安静 地看着阿那瑰,半点没有着急的意思。见阿那瑰摇头,他抬起她的脸,拇指在酡红发烫的肌肤上摩挲了一下。
这个温柔的动作,瞬间勾起了阿那瑰心底的委屈,她嘴一憋,知道哭也没用,便忍住了。伸手把檀道一的发簪拔掉,眷眷地摸了摸他乌黑的头发,愣了一 会,又坐上他膝头,把头发拨开,捧着他的一张脸左看右看。
眉毛还是那个眉毛,眼睛还是那个眼睛,没有头发也好看呀——阿那瑰拼命地说服自己,可一想到和尚不能娶妻,她鼻子又酸了,噙着泪一瞧,檀道一坐得端正,任她扯头发揉脸,表情半点不改,透过密密的睫毛,他垂眸睥睨着她,柔和的神情里又藏点讥诮——简直和寺里供的白玉菩萨如出一辙。
阿那瑰心尖上一颤,更伤心欲绝了,她推开他,酒气冲天地嚷嚷,“我怎么还没醉?你给我找烈酒来!“
檀道一扶着阿那瑰的背,把她乱挥舞的手拉下来,“你喝醉了。”
阿那瑰摇头,“我没醉。”醉了怎么还记得他要当和尚的事?醉了的人不是该高高兴兴的吗?她打个酒嗝,踉踉跄跄地爬起来,还要去取银瓯,檀道一将银瓯推远了,说:“不喝了,再喝明天该难受了。”
阿那瑰四肢软绵绵,没骨头似的,一屁股跌坐在檀道一腿上,脑袋往他肩头一 靠,她喃喃道:“我现在就难受。”
檀道一别过脸看她,她一张脸酡红,醉眼乜斜着,檀道一却很清醒,他又问: “你下午离寺去哪了?”
阿那瑰缓慢地眨眨眼睛,忘了之前瞎诌的桃花园,“我去找那个姓薛的打听郎主的事,”她怔怔地,痴痴地,“我还看见谢娘子在寺里哭......一定是郎主打败仗了,你要当一辈子和尚了。”她慌忙地要起身要往外走,“我得走,我不能在这......”
檀道一早猜到了,他忍着没发怒,双臂收紧,把阿那瑰按在腿上,“你走了,我怎么办?”
阿那瑰也为难了,顶着个混混沌沌的脑袋,她冥思苦想,也没个主意,她讨好地笑,“我还小,以前说的那些话都不算数了吧?”因为心虚,她目光也飘来飘去的,“你喜欢在寺里,我不喜欢,以后咱们就各自过各自的......”
檀道一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是答应了?”阿那瑰怯怯地一笑,还记得檀道一最爱亲嘴,她主动把脸抬起来,“我让你亲一亲,你就不生气了......”她把红唇热乎乎地贴上 去,檀道一没动,她着急了,小舌尖在他唇上舔来舔去,总算檀道一张了嘴,阿那瑰忙不迭献上唇舌,本想敷衍一下就好,唇舌一交缠,她脑子浑身彻底软得没了骨头,含含糊糊地说:“行了吧?”手却紧紧缠着他的脖子,直往他身上贴,喝进去的山阴甜酒都在嘴里沁成了蜜,又热又粘,连舌尖都要融化了。
他的嘴唇离开了,阿那瑰微微睁开迷蒙的眼,鼻子里发出不满的一声轻哼,忽觉身下一轻,又一软,阿那瑰脸颊一侧,是有些凉的被褥,青纱帐流云似的垂落了,阿那瑰眨巴着眼睛,坚持要走,连人到嗓音都在发软,“我可不能在这,我得走了......”
檀道一拂过她鬓边毛茸茸的散发,酒他是一滴没沾,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阿那瑰哼哼唧唧的,他没理会,只问她:“蠕蠕,我好不好?”
阿那瑰的哼唧停了,她乖乖点头,“好。”
“你爱不爱我?”
“爱,”阿那瑰眼里柔波荡漾,她真心实意道:“除了我娘,我最爱的就是你。”
檀道一俯下身,从她眉头吻到嘴角,他离的很近,定定地看进阿那瑰发亮的眸子里,很郑重地说:“我会对你好的。”
阿那瑰不懂他的用意,只觉得他对她好,是无可挑剔的好。她泪盈盈地说: “我也对你好。”
檀道一说:“好。”又低头亲上阿那瑰,一边唇舌交缠,手解开她的衣带。阿那瑰昏头昏脑的,也不阻止,还主动抬起胳膊,任他把衫子褪下来。发热的肌肤遇到夜里凉浸浸的空气,阿那瑰不由缩了缩肩膀,随即又对他的身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小手指在他身上抠了抠,嘻嘻一笑。
忽然一阵锐痛,阿那瑰尖叫一声,猛地弹了起来,脚在檀道一身上乱踢,说:“疼疼疼。”
檀道一被她闹得一身的汗,紧紧抓着阿那瑰的两只手,不敢进,也不敢退,稍一动弹,阿那瑰就要叫,他汗津津的胸膛贴在她身上,掩住阿那瑰的嘴,轻声说:“马上就好了,你能不能别叫了?”
阿那瑰脑子昏沉沉的,四肢发软,挣又挣不动,只能躺在枕上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等了一瞬,问:“好了吗?”檀道一没做声,阿那瑰又扯了扯他的头发, “好了吗?”
这点疼痛,对阿那瑰来说原本也不算什么,过了最初的惊吓,她腿放了下来,手还在下面摸了摸,有点懵懂,又有点了然,“我流血了。”
“不是血......”檀道一没说下去,只是亲了亲阿那瑰的嘴唇。
阿那瑰有点委屈的,手揽着他的脖子,挪进檀道一的怀里,贴着他的脸,她说:“我真的流血了。”
檀道一不仅不慌,还开心地笑了,他捏了捏阿那瑰的脸颊,说:“这说明你是我的啦。”
阿那瑰闷闷不乐,“我不是你的。”
檀道一不听她那些傻话,他披了衣裳,自己下床去打了个湿帕子,回来一掀帐子,见阿那瑰头发乱蓬蓬地蜷缩在被窝里,他一怔,还当她在哭,轻轻把她肩膀 扳过来,见阿那瑰一张脸泛着红晕,嘴唇微张,竟然已经睡着了。
晨钟嗡嗡的响,阿那瑰睁开惺忪的眼,迷迷茫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檀道一。
他难得比她醒得晚,此刻睡意正浓,从鼻子到下颌,线条是干干净净的漂亮,依旧皱着眉,满不高兴似的。阿那瑰轻轻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他眉头一动,没醒,横在她腰上的胳膊收了收,阿那瑰就被按进了一个光洁火热的的胸膛里。
阿那瑰蓦地脸色一变,悄悄掀起被子,觑了觑。才一眼,她就皱了脸,挪开檀道一的胳膊,爬出被窝,又伸长脖子瞧了瞧自己下面。
檀道一细心,夜里替她擦了一遍,阿那瑰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感觉被子微微一动,她忙缩进被窝里,双手飞快地把里裤套上,然后闭着眼睛装睡。
檀道一又把她拖进了怀里,在她后脖子上吻了吻,又在背上吻了吻。
阿那瑰带了点脾气似的,把他的胳膊甩开了,赤着脚下了床,她一眼看见案上的酒壶和耳杯,里头还有点残酒,阿那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酒壶和耳杯,从窗子扔了出去。
檀道一也起了,没做声,只留意着阿那瑰的动静——他心里有点忐忑,料想阿那瑰要大闹一场的,谁知阿那瑰没事人似的,扔了酒壶,就靸上鞋跑出去了。檀道一站在窗口一看,阿那瑰对着水井里照出的人影,正认认真真地梳头发。
梳好头发,阿那瑰像个小鸟般的跑回来,脸蛋白生生的,眼睛水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的事,嘴唇也格外的红。
檀道一不忐忑了,还有点小小的得意,懒洋洋地套上白纱单衣,他坐在床沿上叫阿那瑰:“蠕蠕。”
阿那瑰装作没听见,把一束才折下来的茉莉花往自己衣襟上别。
檀道一又叫:“阿松。”
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阿那瑰一阵不自在,她不耐烦地说:“叫我干什么?”
檀道一心情正好,不和她置气,他柔声细语的,“你过来。”
阿那瑰瞥他一眼,慢慢走过来,檀道一拉她坐在身边,她有戒心了,离他隔着一臂的距离。
檀道一微微一笑,挪过来,把阿那瑰搂在怀里,阿那瑰扭了一下,他也没放开,“蠕蠕,”他嘴唇亲昵地在她鬓边摩挲着,门窗还大开,外头天光朗朗,他也不在乎,眼里只有一个阿那瑰。经过昨晚,他眼神就别有意味了,有点暧昧,有点怜惜,拨了拨阿那瑰衣襟上幽香四溢的茉莉花,他说:“我叫人去搬个铜镜来,你还要什么?胭脂,发簪?”
阿那瑰揪着眉毛,不领情,“打扮得那么漂亮,又不能让人看见,有什么意思?”
檀道一说:“我看啊。”
“天天看,你不腻?”
“我不腻。”
阿那瑰无话可说,她心里憋着火,又烦又躁,她说:“我要去买胭脂。”从檀道一怀里挣出来,一口气跑到寺外。外头是晴光袅袅,她却怏怏不乐,在驰道边踱了一会,往栖云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