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是他们。”
喜燕山庄二楼的房间里,陈令看着窗帘上隐约透出的人影,忽而预感到危险。说时迟那时快,他飞快往旁边一扑,还未落地,“砰砰砰”的密集枪声就响起了。子弹击碎玻璃、打破窗帘,窗外的人几乎是对着屋内一通扫射,如果不是陈令躲得快,必定被打成筛子。
窗外的人不是被打碎杯子的声音吸引来的其他的同学,是来杀他的!
无需陈令多言,空气中波纹抖动。“啪!”门开了,像被一阵狂风吹开,而房间外很快响起厮杀声。
枪声变弱了,陈令身上有传送符,本可以就此离开,但他并不愿意这么做。抬手抹掉脸上被流弹划出的一道细小伤口,他趁着外面的人被影子缠住,离开了房间。
整个喜燕山庄已经被包围了,敌方人数不多,但一个个都身手不凡。不是正规军的路数,倒像是……像裴哥那样的雇佣兵。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人,而山庄里的其他人却像睡着、甚至是失踪了一样,毫无声息。
陈令脸色难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陷入此等窘迫的境地,而且饶是他再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仇音出事了,他的新身份和位置都暴露了,缉凶处怎么做到的?
这时,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映入他的眼帘——是那个出租车司机。
方斗作为暗桩,身份都是保密的。但陈令眼神毒辣,在邢昼和相野到锦城时,他就派人暗中跟踪着他们,自然在反馈回来的情报里看到过不小心入镜的某个出租车司机。
他有个优点,过目不忘。
现在这个本该偶然出现的出租车司机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陈令眯了眯眼睛,瞬间想通了关键。
是邢昼吗?他到锦城,跟方斗接上了头,然后才有了乌雀山上的骗局。在这之后,自己用庞凯将他逼入困局,他便趁机逃脱,躲到幕后,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吗?
陈令敢肯定,出租车司机出现在这里,一定与邢昼有关。邢昼在暗中做了什么,导致他身份暴露,才是关键。
思及此,陈令的嘴角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他承认是自己大意了,也承认是自己小看了对手,但对手更聪明,也让他更满意。
谁让他竟然和相野谈了恋爱呢?
那两人竟然相爱了。
陈令想,如果相野喜欢上的是一个蠢货,那他大概会很生气。
不过,凭这点人想把他留下,还差了点。
陈令翻手一刀刺入敌人的胸膛,任谁也没有发现他把刀藏在了哪里。那是把蝴蝶刀,小巧灵活,翻掌之间便取人性命。
他还很喜欢“蝴蝶”这个名字,有破茧重生的喻义。
最后看了一眼楼下,影子已经缠上了方斗,两人正在恶战。方斗的实力出乎意料的强,是很凶悍的风格,配着那嚣张的寸头和充满“野性”的熊猫纹身,很有个人特色,就连影子竟都被他缠住了。
不错,很有意思。
吹出一声口哨,下方的影子和方斗都抬起头来。
陈令跟方斗短暂地对视,一个是居高临下,唇边带笑,鲜血在他脸上留下一抹红,哀艳绮丽;一个是凶猛邪气,带着点“今天不把你弄死,我就叫你爹”的狠劲。
可下一秒,陈令就转身走了。影子也明白那哨声的意思,立刻跟着他撤退。方斗连忙阻拦,但影子是魂体,虽说能打得到,但比起真人来仍虚无缥缈。
“有本事别跑!”方斗带着他的同伴一路追出喜燕山庄,山庄后就是上山的路。几只小羊被枪声惊扰,冲破羊圈的栏杆在坡上乱窜。
一只长着小卷毛的羊冷不丁蹿出来,差点撞到方斗,最后却又碰瓷般地“咩”惨叫起来,让方斗不由在心里暗骂。他随即看了一眼幽深的密林,喘着气停止了追击。
“都别追了!”方斗一声断喝,回头,凌厉的目光扫过其他人,道:“回去善后。”
片刻后,距离喜燕山庄大约五公里外的地方,陈令从黑暗中走出。
这是一处盘山公路的路边,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情形,这才伸出手,任风将传送符带走。那符飘飘悠悠的,转瞬间又化作飞灰消散。
远方,是城市的灯火。坐落在群山环绕之中,恰似一颗上天遗落的明珠。
陈令站在公路的栏杆边,吹着冷风,平静思索。修长指尖在栏杆上有节奏地敲着,就像他的思绪,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把整件事进行复盘。
片刻后,他拨通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报出自己的位置,让人来接他。
第二个电话拨给宗眠。
“刚才有人来杀我,你知道吗?”他开门见山。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宗眠道。
“我听你的语气,是遗憾我没有被杀死吗?”陈令道。
“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这么理解。”宗眠微笑。
他如此坦荡,倒显得今晚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了。陈令仍在怀疑他,或者说,他的内心就没有那种“相信他人”的美好品德。
不过仔细想想,宗眠这种人,确实不好掌控。他可以为了自己的野心跟鹿野合作,但鹿野也是他的仇人,如果楚怜被杀死,他也会很开心,说不定还能帮忙递个刀。
对这种人,就不要跟他谈忠诚了。
陈令:“我没死,倒是让你失望了。”
宗眠:“没关系。”
这厚颜无耻的回答,让陈令都不免沉默几秒。宗眠便又问:“楚先生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我,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陈令:“锦城有个出租车司机,是你们缉凶处的暗桩吗?”
宗眠:“是。”
陈令:“把他的详细资料给我。”
宗眠:“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陈令轻笑,得知他暴露了身份,宗眠这是开始趁火打劫了吗?商人本色?
“你今天晚上在干什么?”陈令又问。
“在……玩一些小游戏。”宗眠再次看了眼脚边的阿良,笑说:“我的私生活,也不必跟楚先生汇报吧?”
“宗眠,你的游戏我不感兴趣,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样。”陈令说着,转身靠在栏杆上。风吹起他的衣摆,也将他的声音吹得很轻,“我忽然觉得一周的时间太长了,邢昼的案子,我希望明天就能看见结果。”
宗眠这次没再得寸进尺,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顿了顿,陈令又道:“仇音如果落在缉凶处手里,想办法保她。”
宗眠微讶,似是不敢相信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但陈令并没有等他的回答,直接把通讯挂断了。
他又回头看了眼那满城的灯火,沉默无言。
仇音已经联系不上了,大概率已经被抓。陈令就是想救,也鞭长莫及,那地方太远,是传送符也没办法即刻达到的地方。
或许他该像从前那样,一颗已经无用的棋子罢了,丢也就丢了。
另一边,相野再次收到了陈君阳的反馈信息。
“那伙人把仇音抓走了,看起来很像是雇佣兵。我听你的没有出手,但我觉得,那些人之中的头领好像发现我了。但他只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没有揭穿我。”
发现了但是没有揭穿吗?
相野思忖着,愈发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宗眠给他下调令,那个陌生号码用所谓的真相来引诱他,都是为了让他去官水潭。恐怕去调查官水潭的真相是其次,想引开他,不让他掺和到蜀中的事情里来,才是关键。
费这么大劲,是为了保护他吗?
而且现在陈君陶、陈君阳、简寒栖,等等,这么多人都在无形中站到了他的身边,说不是刻意安排的,谁信?
是你吗,邢昼?
你在保护我吗?
这时,决明也发来了最新的消息,“楚怜暴露了!我的崽!!!你完全想不到这是怎么一回事,是方斗发现了他!是方斗!”
相野:“你说什么?”
决明太激动了,如果不是隔着电话线,他的唾沫星子都能碰到相野脸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他又道:“方斗联系我了,说他是听邢昼安排到的那个地方。去了就发现楚怜在杀人,于是对他进行了依法逮捕,但最后还是被他跑了。哦对了,他还说楚怜身边跟着个很厉害的‘鬼’,让我们小心提防。”
相野:“呵。”
决明:“崽,你不要这样崽,让我有点害怕。”
相野:“他还说了什么?”
决明:“他说除了被安排去那个地方,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呢。我问他头儿去了哪里,他也说不知道。”
相野:“呵。”
方斗是吧。
相野:“他跟楚怜对上,暗桩的身份就暴露了。锦城有那么多人可以用,邢昼偏偏用他,说明他们早就是一伙的,说不定邢昼那么离奇的失踪,也有方斗在里面帮忙。邢昼来锦城,带我去看什么大熊猫,我看根本就是去看方斗。”
决明:“……”
相野:“他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决明:“你能保证不会跟他打架吗?我觉得你刚刚的语气,有点像要去捉奸。”
相野:“你能不要说话吗。”
决明:“我是你舅舅!”
相野:“哦。”
决明:“嘤。”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是,方斗早跑了。他不过就是在跑路过程中抽空给决明报了个信,至于他现在的位置,决明也不知道。
“楚怜虽然暴露了身份,但还是被他逃脱。方斗和头儿继续隐在暗处,恐怕也是不想受到京州的掣肘,继续图谋下一次行动。而且,如果他们露面,上面万一要我们帮忙抓人怎么办?我们会陷入两难。还不如暂时分开,各自行动,说不定会有奇效。”
决明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内心也是很纠结。
邢昼那个大猪蹄子,竟然趁着他没有暴露身份的时候,偷偷把他大外甥给泡到手了。可他还没找人算账呢,现在却要为大猪蹄子说话,真真气煞我也。
相野又怎么会想不清其中关键,他只是有些气短。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他道:“楚怜的新身份到底是谁?”
决明:“你等等,我已经知道名字了,马上就会有结果。”
与此同时,站在栏杆边的陈令,也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开着车过来的,赫然是个熟面孔。他降下车窗,露出戴着白色笑脸面具的脸,阴鸷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吗。”
陈令,不,现在又是楚怜了。陈令这个身份暴露,他自然不能再继续当一个天真又普通的高中生。
他并没有计较苍的冒犯,只是笑笑,坐上车,在苍正准备发动车子继续往前开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把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苍身体一僵,正要转头,便听他在轻笑。
“你的声音太难听了。”刀尖刺破皮肉,下一秒就能切断血管,楚怜道:“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我能留你一条命,也能杀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