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希望的褚秀秀,再次奔向了补习班。
她底子太差了,一节课都不能缺,每天硬着头皮去听天书,晚上再回家头悬梁锥刺股,胆汁都快熬干了。要不是这具身体正值青春年少,非熬到秃头不可。
她心里苦啊。
此时此刻顶着大太阳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看到马路对面的书咖里,相野和邢昼还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喝冰咖啡,心里就更苦了。
刚才她套着大外甥的近乎,问相野,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摆脱高考。她都打听过了,一些学校有特招,她还可以去当兵,再不行把她搞进缉凶处当个跑腿的都成,她要的就是一个明面上能糊弄得过去的理由,让她不必在学海里挣扎。
距离高考还有近一年呢!
相野无情地拒绝了她。
呵,男人。
褚秀秀在对面瞪眼,相野则坐到了她原先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勺搅拌着咖啡,连个眼神都欠奉。
邢昼去拿了书单上的几本书过来,是褚秀秀在坠海前最后借的几本。分别是《八十天环游世界》、《孤独星球》、《小王子》以及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相野拿着最后一本,几乎九成新的书,应该没几个人翻看过。想也是,这个书名夹杂在一大堆漫画和畅销书里,绝对算不上吸引人的。
褚秀秀为什么会借这本书呢?相野翻开来粗略扫了几眼,又看向另外几本,想到了青叶。
笔友青叶说要远行,但没有说目的地在哪里,所以褚秀秀借了很多关于远行的书?她在信上写,翻遍了地图也没找到那个地方。
或许还要再加上这些书,她想在书里看看外面的世界,猜一猜那个笔友最终会去哪里。
当然,这一切都是相野的猜想。
可惜的是今天老板不在,只有一个服务员打着哈欠在收银台玩手机。相野叫了一次续杯,顺便问他:“刚才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服务员略显惊奇,“你们不认识吗?不是刚刚还……”
相野:“游客。刚才在路上不小心蹭了她的裙子,所以请她喝杯奶茶赔礼道歉。怕是被碰瓷,所以问一问。”
“哦,这样啊。”服务员这才笑起来,“你放心,那是隔壁瀚海一高的学生,我们这儿的常客,经常来喝奶茶,绝不是碰瓷的。”
相野:“常客啊,你们开在这儿,生意应该很好吧?”
服务员:“是挺好的,学生们都很喜欢来我们这儿。就是现在放暑假,三不五时的还有人来呢,不过上午没什么客人,下午就多了。”
相野便晃了晃手里的书,说:“你们店里的书种类也很齐全,老板看起来花了很多心思。”
服务员笑笑,“这倒是。我们老板平时就爱摄影、爱看书,这些可都是他自己一本一本买来的,有些是海外原版的,有些还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呢,你们要是喜欢,二楼还有,都可以看。”
相野:“我刚才在入口的墙上还看到了游泳比赛的奖牌?”
服务员:“那也是我们老板的。市游泳比赛,这几天就有呢,今天我们老板就是去看比赛去了。”
相野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跟邢昼对视一眼。邢昼继续问:“你们老板不是有奖牌,自己不参加?”
“那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抽着筋了吗……”话说出口,服务员连忙打住,清了清嗓子,说:“咳,老板也是要面子的,反正就不参加了。两位客人还要点点什么吗?”
邢昼摆摆手,把他打发走了。
相野道:“这个老板确实有点可疑。”
邢昼按住耳麦:“决明?”
“来了。”决明当即响应,“我正查着呢。线索一下扑过来太多,我这都有点手忙脚乱了。啧,拓真的女儿啊,现在竟然跟普通人一样在接受高考的荼毒,真是唏嘘。也幸好她爹是祭司,否则她要是流浪者,大字不识几个却成为一个高中生,那才是抓瞎了。”
熟悉的小精灵的风格,幸灾乐祸。
相野便问:“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刚才没开耳麦,但有关于褚秀秀的所有信息已经通过客服小精灵,实时传递到决明那里去,让他先查着。决明说:“她跟你舅舅是一伙的呢,而且她敢主动暴露身份,说的话应该八成是真的,不怕我们查。反正不会是楚怜那边的人,只要她不是楚怜那边的,就一切好说呗。”
相野沉吟着,没有对他的话发表意见。
决明便又言归正传,说:“那个叫做‘一所小房子’的网站我查了,网站架构的水平一般,也就计算机系大学生的水准吧。而且看着挺有年代感的,很像是多年前那种以学生为主体用户的那种灌水论坛的感觉。我粗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内容,就是个互助论坛,大家说说自己的困难,然后互相鼓励、出出主意,再瞎聊会儿天,看着还挺正能量的。不过近半年发言的用户也少,寥寥几个,马上要关站的水平。”
网站必须注册才能浏览,相野直接用褚秀秀的账号登录,看到她从头到尾只跟一个账号有过互动。
这个账号是新号,叫“奇遇美男子”,注册时间2022年4月1号。毫无疑问,这就是相野的便宜舅舅宋沅了。
先不说宋沅为什么要起“奇遇美男子”这种让人想吐槽的名字,这个时间点就足够引人注目。今年的4月,发生了很多事。
楚怜醒来了,相齐死了,很多事,都发生在那个倒春寒的4月。
褚秀秀的账号则叫“慈祥姑奶奶”,跟“奇遇美男子”一样让人无力吐槽。两人的对话并不多,但都是密文,毫无规律的数字,无法判断到底说的是什么。
而且两人的联络在很多天前就断了,此时对方不在线,再发消息过去也无应答。
相野眯起眼,“宋沅在这个时候主动把褚秀秀送到我们面前,一定还有别的意图。褚秀秀却说宋沅没有别的什么特地交代给她,那信息一定藏在别处——决明,盗他号。”
决明语气欢快,“好嘞。”
“网站的事情,你自己一个人查。”邢昼屈指敲着桌面,沉声道:“无论查到什么,只有我、相野和你三个人知道。”
决明立刻明白他在顾忌什么,道:“明白。”
邢昼:“但是你可以适当地透出点消息,就说——沅的事情有眉目了。”
决明:“放心,放假料,我是专业的。书咖的老板我也在查了,不过那个青叶的事情,关于他的信息太少了,光凭一个笔名,实在不好查。”
真正的褚秀秀的坠海之谜,还得尽快查清楚,这关系到现在这个“褚秀秀”到底有没有杀人。相野闻声,直接问:“分头行动?”
邢昼:“好。”
两人遂分开来,相野回了小渔村,邢昼则去游泳比赛现场会一会那个书咖老板。
一刻钟后,相野站在了小渔村的入口。昨天他和邢昼就从石阶拾级而上,而石阶的尽头,有一个红色的邮筒。
国内的邮筒都是绿色的,刷成红色的很少见,所以相野对它印象比较深。原以为它就是个摆设,但有了信件这回事,相野便找当地人打听了一下,说这个邮筒确实是可以寄信的。商业街上有一家纪念品店,里面有卖明信片的。如果顾客买了明信片,店家可以给盖一个特制的戳,就从这个邮筒寄出去。
相野便又去那家店看了一眼。
店家还记得他,昨天的那个抱花少年。他看相野在挑明信片,便热络地上前介绍,“要寄明信片吗?我们这儿的明信片都是特制的,很好看,寄给朋友或者长辈都行。你看,这背面放到灯光下,有贝母的光泽,漂亮吧?”
“嗯。”相野随口应着,问:“我有个朋友后天就生日,能赶得及吗?”
老板:“这儿的邮递员一般下午四点左右过来取件。你朋友离得远吗?如果远的话,路上可能赶不及。”
相野:“京州。”
老板:“京州啊,那就不一定了。”
相野又听他闲聊几句,便买了张明信片,说要自己去投递。邮递员这条线索倒是提醒了他,他不知道那个青叶现在在哪里,但可以通过从邮局查询褚秀秀以前的投递信息,知道那个青叶以前的住址,从而确定他的身份。
旁敲侧击太麻烦了,相野找到了片警阿平,直接让他去问。
阿平骑着个小电驴就风驰电掣地来了,听了相野的话,当即拍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二十分钟后,他从邮局出来,说:“确实有记录,褚秀秀寄了很多次信,也收到过很多次,地址都是同一个,明湖大学城淮海路99号。最后一次寄信是4月初的时候,后来就再也没寄过信或者收到过信了。”
相野随即把这个地址发给决明去查,而阿平似又想起什么,一拍脑瓜子,赶忙去小电驴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说:“这是有关于褚秀秀那两件事的详细资料,不过因为没有定案,就这么多,我都带来了。”
这是昨天约好的,阿平就给他们带了过来。
相野拿出来看了一眼,又问:“褚秀秀报案时所在的那个公交站台,它的对面有一家书咖,你有印象吗?”
阿平:“有,那天我出警的时候,书咖还开着门呢。不过因为有点晚了,学生都回家了,所以好像里面没什么客人。我回去之后还调过监控,公交站台附近确实没什么可疑人物。”
相野:“老板呢?在不在?”
阿平挠挠头,冥思苦想,最终摇摇头,“这我真不记得了。怎么了,那个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随便问问。”相野说着,又让阿平以“帮忙寻找丢失物品”为由,带他去渔船那儿走了一遭。
褚秀秀是坐着自家渔船坠海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保险起见,相野还是要去那艘船上看一眼。
等到目的地时,决明的回复也来了。
“明湖大学城,在宁城啊。宁城也是个大城市,那大学城老大了,淮海路99号是一个快递代收点,而且不怎么正规。我打电话过去问了,那边的人说对信没印象。快递代收点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么多快递,真要一个个排查,那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那边有什么大学?”
“多着呢。”
“再去问问那边的邮递员。”
“好嘞。”
视线又转回眼前,相野站在渔船边上,望向风平浪静的海面,脑海里不由钩织着褚秀秀坠海当晚的场景。
燃着篝火的海滩,喧闹的人群,狂欢的夜晚。一个花季的少女,到底是为什么要远离人群,坐着船去往海上呢?
出现在坠海现场的那个神秘男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