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收了一路的花。
后头的人大多是跟风,而且相野长相出挑,是即便跟电视上的明星比都不会输的长相,给他一枝花也没什么,图个开心罢了。旅游景点嘛,好看才是王道,让相野抱着花走上一遭,几乎等于变相宣传。
不少游客也被他们吸引,或直接或偷偷摸摸地拿出手机来拍他们,这是相野自己都没料到的结果。
眼看人越来越多,相野压低了帽檐。邢昼见他不喜,而且他们也不适合过多地暴露在大众视野里,于是迅速瞥了眼四周的路,抓住他的手腕,闪身避入小道。
小道后面就是一堵墙,两人很快就翻·墙而过,只是相野怀里还抱着花,不方便,所以邢昼托了他一把。
“小心。”邢昼托了他一下才发现,相野训练了那么久,也经历过了实战,但腰身还是很纤细。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料摸上去,是温热的。
他迅速松手,相野也没多在意,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脚步声都过去了,便又打量起四周的情形来。
他们翻进了一座土地庙。
这座庙很小,只有一间屋子,环形的围墙把屋子围起来,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屋子的后面,跟围墙的夹缝里。
庙门是开着的,只是这庙太小了,坐落在村子的角落里也很不起眼,所以此时一个游客都没有。相野和邢昼随意转了转,把花供奉在了佛前,便又一身轻松地从正门出去。
从刚才一路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褚秀秀一家人都没多大的问题,风评还不错。小渔村整体给人的感觉也是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因为要做外地游客的生意,所以对游客的态度也很好。也许是旅游业刚起步的原因,这里也没有太浓厚的商业气息。
临近傍晚,褚秀秀回来了。
她穿着凉鞋和碎花裙,偏黄的头发扎成两个马尾辫,头顶着跟相野同款的渔夫帽,很青春靓丽的打扮,只是手里拖着个书包神情萎靡,走着走着还拿头撞墙。
相野和邢昼就躲在另一侧的树后看她,清晰地听到“咚、咚”两声不禁感叹这位姑娘还真是头铁。撞完墙她又继续往家走,路遇一个挑担的村民,对方跟她打招呼。
“秀秀啊,又上完补习班回来了?”
“是啊。”褚秀秀立刻打起精神,应得乖巧。等两人擦肩而过,她又重重叹口气,仿佛身上压着千斤的重量。
八月初,正值暑假,马上就要升高三的褚秀秀正在上补习班。在那篇扒一扒的帖子里,原本的褚秀秀内向、文静,成绩中上,是个学校里很常见的不怎么起眼的女孩儿。可她坠了一次海,就像留下了后遗症,变得经常会头痛,不光成绩大幅下滑,有的时候甚至还交白卷。别问,问就是头痛,做不了题。
不光如此,她的性格也多多少少变了。
楼主说,他有一次看到褚秀秀把学校里的小太妹堵在厕所里一顿打,那耳光打得哐哐的,但没人信他,因为出现在人前的褚秀秀还是那副普通又柔弱的模样。
网上说什么,说这叫白莲花。
此刻的褚秀秀,除了撞墙的行为看起来稍有些怪异之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两人目送她进屋,屋里很快便响起褚彩霞对女儿嘘寒问暖的声音,厨房的灯也随之亮起。
当饭菜的香味从中飘出时,陆文也回来了。他比起妻子来说要老相一些,皮肤晒得黝黑、粗糙,身材偏精瘦,但作为一个靠打渔为生的渔民,这样的形象也很正常。
一家三口进入晚饭时间,相野和邢昼看了一眼,确认了监控的位置,这才离开。托旅游开发的福,小渔村的各个路口都安装了监控,其中有一个正好能拍到褚秀秀家。
晚上七点,两人在一家海鲜大排档见到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褚秀秀报案那天晚上,正是他接的警,第二天褚秀秀坠海,出警的人里也有他。没办法,派出所不大,人手有限。
“请问二位……”民警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叫阿平,特地换了便衣过来的,剃着寸头,浓眉大眼的,很精神。
“别紧张,只是找你了解点事情。”邢昼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阿平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眼睛里却暗含兴奋。今天大领导突然找他,说京州来了特派员,秘密办个案子,让他配合,可把他激动坏了。
待邢昼开口提到褚秀秀,他愣了愣,“她啊……她怎么了吗?”
相野嘬着冰可乐,渔夫帽压得很低,不说话,但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正仔细观察着阿平的表情。
邢昼负责交谈,“我们想知道5月1号发生在海边的事情,那天晚上,褚秀秀为什么会坠海?”
阿平挠挠头,“哦,那件事啊,我记得。那天正好是劳动节,海滩上有篝火晚会来着,我和同事都在那儿执勤。褚秀秀坠海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了,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一个人跑去划船,还掉进了海里。幸好海滩上人多,她也命大,给救了回来。”
邢昼:“她不会游泳?”
“对啊。”阿平忙解释,“也不是每个住在海边的人都会游泳的,褚秀秀就不会。她爸妈都给吓死了。”
邢昼:“那她报警的事呢?还记得吗?”
阿平点点头,一五一十地说道:“我接到的电话报警,就在附近瀚海一高的那个公交站台上,她说怀疑有人跟踪她,很害怕,我就去了。不过去了之后我也没发现有人跟踪,就骑着电瓶车把她送回家了。第二天就是5月1号,所以我还记得挺清楚的。”
这时店家端着菜上来了,邢昼便作势要给他倒啤酒,问:“她后来再没有报过警对吗?”
阿平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连忙拿起杯子接着。可邢昼倒酒的动作却是顿住,冷肃的眸光直视他的眼睛,问:“她刚报过警,第二天就坠海,时间那么凑巧,你们没有什么怀疑?”
“这……”阿平有些讪讪,“我倒是问过她有没有什么隐情,但她自己说就是个意外,而且她的父母也不愿意追究了。后来又一直风平浪静,我就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相野忽然问:“其他的事呢?最近瀚海有没有发生别的事,命案或像褚秀秀坠海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平:“没有吧……平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游客丢东西的倒是不少,不过大多是不小心掉沙滩上或者掉海里了,找都不好找。坠海的事情,就算是大的了。”
相野示意自己知道了,没再追问。
阿平是个小话痨,虽然比不上决明那么会扯,但一个人也能滔滔不绝说很久。譬如瀚海一高,老学校了,在本地也算有名,教学质量算是名列前茅的。又譬如海滩上的失窃案,瀚海是个小城,没那么多大案,不过因为游客众多,一个小小的失窃案有时也能给你翻出花来。
邢昼让他想到什么就讲什么,他便绞尽脑汁地想,只不过这人酒量不行,喝了一杯就有点上脸,摇摇头不再喝了。
相野不被允许喝酒,又不喜欢吃海鲜,邢昼便单点了一份炒饭给他。两人在旁边说话,相野就默默地吃炒饭,慢条斯理地把炒饭里的葱都挑出来,那精细模样,让阿平都看了他好几眼。
一顿饭后,双方在路口分开。阿平答应明天给他们带详细的案件资料,并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随时联系。
相野一边目送阿平骑着小电驴离去,一边拿着湿巾擦手,说:“不管存不存在夺舍,褚秀秀坠海这件事,都有问题。”
邢昼:“先过去看看。”
褚秀秀坠海的地方,就在距离民宿一公里远的地方,属于同一片沙滩。只不过那边已经是沙滩的尽头,所以游客比较少。
即便如此,沙滩上每天人来人往,过了三个月,再有什么线索也消失了。一个花季少女,为什么大晚上的自己坐船出海,又掉进海里,或许只能问她本人。
晚上风比较大,相野抬手压着帽子以防被风吹走,说:“如果她是夺舍的,那假装自己磕到了脑子,不记得事情,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反常,倒是很合理。鹿野的人,一定不愿意跟警方打交道,所以案子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
这个时候,“意外”就是唯一的定论。
邢昼:“但如果要夺舍,不必在海上。”
相野沉思着。确实,鹿野的人要夺舍,选什么时间点、什么地方不行,非得把人搞到海上吗?还是以一种是个人都会怀疑的方式?这行为透着股怪异。
“除非。”相野眯起眼,“褚秀秀划船出海,和她被夺舍,是两件事。”
邢昼偏头看他,“那你觉得,她为什么要独自出海?”
相野:“这就要问她,船上到底还有没有第二个人了。”
邢昼:“你怀疑有人推她下海?”
相野:“或许。”
阿平说,案子没有目击证人。那想要求证船上到底有没有第二个人,必须问褚秀秀本人,或找到那艘船。
可那艘船就是褚秀秀家的渔船,三个月过去,渔船一直在使用状态,估计留不下什么痕迹。船还是要找,但不急于一时。
“先回去休息吧。”邢昼道。
他们今天下午才到瀚海,又是大半的时间在路上,养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气查案。相野也确实困了,跟在邢昼身后往回走,还打了个哈欠。
他一心想着睡觉,可到了民宿又愣住——他忘了,今天他得跟邢昼睡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