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喵喵喵

相野的一点小小挑衅,苍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这很幼稚。于是幼稚的相野用上了最幼稚的一招,他让人拿来一副头戴式无线蓝牙耳机,先连上自己的手机,再戴到苍的头上。

上网搜索一下世界上最难听的歌,再搜集一些刺耳的诸如“指甲划玻璃”之类的噪音,拉一个播放列表,把声音调到最大,点击播放。

苍被绑着,手脚都不能动,更何况有一只手本来就被邢昼打断了,没办法挣扎。他的脑袋其实也是晕的,因为被相野打过,又接连对上缉凶处的人,精神紧绷。

相野按下播放键的刹那,噪音直冲天灵盖,差点把他当场送走。

他瞪着相野,却又咬牙不说话。相野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就范吗?未免也太小看他了,他是对声音很偏执,可不过是一点点噪音,他可以忍。

相野扫了他一眼,又非常好心地在播放列表中加了两首丧葬专属灵魂唢呐,道:“我送你一程。”

苍都已经听不见相野在说什么了,但看那小嘴叭叭的,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干脆闭上眼。

另一边,陈君阳和陈君陶已经在医院转醒,他们去梦之岛的原因也终于有了交待。

决明道:“他们是发现了虫子才跟过去的,还以为虫子是因为仇音出现的,没想到一下子就捅了虫子的老巢了。苍对他们的态度也比对你们要直接得多,刚发现他们就切断了他们的信号,再把人引进酒店,打算下杀手。要不是阳阳的嗓音引起了苍的兴趣,那就悬了。”

相野:“有仇音的下落吗?”

“暂时没有。她最后一定用掉了一张传送符,不知道传送到哪里去了,我估摸着还在明川,但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决明说着,又好奇问:“对了,你在幻境结界里,最后是怎么找到那面镜子的?”

相野:“镜子在走廊里,挂画背面就是。”

决明:“原来是这样,我想也是,他肯定长得很丑所以平时都不爱照镜子,这才把镜子反过来扣在墙上呢。”

人身攻击了,小精灵。

相野扫了一眼苍,说:“有查到任何有关于猫的线索吗?”

决明:“没有,这猫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太诡异了,而且网上的资料也不会详细记录到一只猫啊。”

相野沉吟片刻,道:“我要再去一趟梦之岛。”

来接应的人很快就到了,苍即将被送往省城的特殊监狱。而就是这短短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苍已然精神萎靡,耳朵里嗡嗡的,到现在都像有锯子声和唢呐的声音在他脑袋里来回拉扯。

相野替他摘下耳机,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时,他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你确定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相野趁着拉人的机会,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等进了监狱,他们的手段就不会像我这么温和了。”

苍轻笑一声,咽下喉头的血,说:“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提醒你一句,楚怜快回来了。”

你们要斗,就斗吧,斗个两败俱伤再好不过,我就讨厌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在那儿装模作样。

相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把他押送上车。车是从省城直接过来的,特殊材质的车子,连司机在内一共五人,都是全副武装。

司机隔着车窗跟相野点头致意,双方没有交流,一切沉默而高效。

待车子离去,相野立刻赶往梦之岛。

梦之岛已经被全面封锁了,正门处还聚集了大批媒体,所以相野是从偏僻的侧门进去的。这道侧门很小,才一米多宽,生锈的铁门也早就被藤蔓爬满了。

相野从地图上找到了它,进去之后是隶属于民国旧影的区域,正处在童话王国的正对面。

白天的游乐园跟晚上的游乐园很不一样,虽然依旧破败荒芜,但蒙上了一层时光滤镜,恐怖感削弱了很多。

相野拨开丛生的杂草和灌木往湖心岛的方向走,一路上看见的风景也与夜晚时很不一样。譬如远远看出去,对面童话王国的许多屋顶上都有彩色小风车,晚上时即便有风在吹,肉眼也很难看到风车在转。可到了白天就不一样了,那些小风车转啊转,虽然颜色已经斑驳,可依旧转出了一股童趣。

再看这民国旧影,屋檐上挂了很多的金铃铛,小小一个,一排整整齐齐地挂在那儿,随着风轻轻摇曳。

“叮铃、叮铃”清脆的声音响起,震落了铃铛上的些许灰尘,又像某种旧日歌谣,勾起你的一丝回忆。

往前走,是一棵很大的银杏树。

夏天的银杏还是绿色的,远没有秋日那么的美,但这树最起码有百年树龄,郁郁葱葱的模样仍然让人心生欢喜。相野伸手抚上那粗糙树干,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地砖上的跳房子图案,心里忽然想到:游乐园当初的主人,或者说设计者,应当是花了很多心思在这里的。

一路往湖心岛去,相野还摘到了一个红苹果。他没吃,就拿在手里,走过一片草丛时看到一只刺猬,下意识地就把苹果往人家背上放。

后来因为苹果太大了,怕把刺猬压死,遂放弃。

这里竟然有刺猬吗?

转念一想,这里处于城市边缘,附近就有农田,有刺猬也不足为奇。相野仔细看了看,那就是只普通的刺猬。

废弃的游乐园,成为野生动物们的栖息地,也再正常不过了。如果一定要说有哪里违和,那就是这里毕竟是变态杀人犯的地盘,还养着那么多来自鹿野的虫子,两者竟然能和平相处吗?

那么,猫呢?

相野思忖着,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湖心岛,最终调转方向,没有往湖心岛去,而是在四个区域里探索。

半个小时后,当他剥开某个管道前挡着的杂草时,终于跟一只约莫才三个月大的狸花猫打了个照面。

“喵。”猫躲在管道里,怯生生地叫着,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虽然怕生,且大概率是流浪猫,但它看上去却不瘦,一双猫眼炯炯有神。

恰在这时,决明的声音再次从耳麦里传来,“出现了!!!”

这个出现了,指的当然不是猫。

从明川通往省城的路上,载着苍的车辆停在了路边。车上的人都诡异地睡着了,七倒八歪的,只有苍还坐着,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人还清醒。

特制车很难从外面进行暴力破坏,苍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断了绳索,抬起被磨得血肉模糊的双手打开车门。

外面有人接应,正是顶着沈延之脸的、叫作阿良的男人。苍看到他,不由松了口气,全身脱力,说:“快带我走。”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去哪儿?”

苍一个激灵,不等回头便大喊一声“快!”立扑出去。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本该昏睡的司机身姿矫健地从车里跳出来,甩手便是一把飞刀擦过阿良的脖子。

阿良险而又险地避过,本该抓着苍的手也松开了。

“砰!”那司机一脚把苍踹回车里,再随手关门。关门的同时迅速低头,避过阿良的攻击,望向身后的眼神露出一丝冷意,“啧。”

只见他五指灵活转动,根本不等人看清,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就出现在他的手上。再一晃,刀变成了三把,跟变魔术似的。

两人近战,转瞬间便过了好几招。

阿良根本等不及拔枪,便被一刀钉在掌心。那手掌被按在车窗上,刀刺破掌心钉入玻璃,司机握着刀柄,另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问:“来的应该不只有你一个吧?他们再不出来,你就要死了。”

“大棉花,永远滴神。”决明为相野做现场播报,那车上是装着监控的,所以他能看到一点那边的情形。

“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没有派人一路护送,但是直接从京州调了个人过来。大棉花就是太懒了,能让老乐和算算动手的,他就不动手,好好的一个刺客混成了奶妈,但是在今天,他们终将回忆起被大棉花支配的恐惧,哈哈。不过这算起来还是头儿安排得好,一到医院就开始安排转狱的事情,及时把大棉花叫过来,否则时间也赶不上。”

这一切的安排,都是私下里进行的,没有再通过耳麦联络。决明确认过,APP上的私信聊天应该还是绝密的,不存在泄露的风险,于是邢昼飞快地安排好一切。

明面上看,双胞胎受伤住院,邢昼的情况看起来也不算好。缉凶处轮到相野主持大局,他虽有点小聪明,但毕竟欠缺经验。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苍被转至特殊监狱,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救人机会。

哪怕鹿野的人猜到有诈,也必须来,而且他们确认过,在这辆车离开看守所时,邢昼还在医院里。相野则去了游乐园。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宗眠。

那边打起来了,但却不需要太过担心。决明曾说宗眠比老乐和简寒栖更强,不是说说而已,他跟邢昼走的是两个路子。

邢昼是力量型的,一力降十会。而宗眠更注重灵活和速度,他的主武器也是小巧的手术刀,冷不丁给你来一下,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苍被相野魔音贯耳折磨许久,又带着伤,差不多算是个废人了。仇音也有伤,多半不会亲自出手,换成其他人来,对上宗眠胜算不大。

“来的人是那个阿良。”决明提醒。

相野蹙眉。如果可以,他想叫仇音和阿良立刻暴毙。他们害死了他的父母,用着他父母的身体,还三番两次来跟他作对,甚至刀剑相向,这无疑是天底下最操蛋的几件事之一了。相野总是让自己抽离开来,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事情,但事实证明这很难。

这时决明又道:“头儿那边也有眉目了。”

邢昼并没有一直待在医院里,当载着苍的车子上路之后,他带着陈君阳悄悄从医院离开。昨晚跟仇音对打时,他悄悄藏了一截沉香在身上。那是老乐用剩下的,就那么一点了。

陈君阳的伤都是皮外伤,虽然留了很多血看起来比较恐怖,但其实包扎过后,休息了一晚也就没多大事了。邢昼带着他,是为了他敏于常人的嗅觉。

苍的事情还没了结,仇音必不可能离开明川。明川不大,两人追踪起来也比在京州时更快。

“我知道了。”相野应着,双眼还盯着那只猫。

“喵。”小猫又叫了一声,忽然掉头,从管道的另一头跑出去了。相野连忙追上,跟着它绕过一排黄包车,眼见它窜进一栋建筑里消失不见,

相野没有贸然进入,抬头看到那门上的牌匾——百乐门。

环顾四周,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相野这才从半掩的门里走进去。

一条红毯通向了大厅,错落有致的梅花脚印出现在红毯上,不止一只猫的,因为大小都不一样。相野不由得加快脚步,只见昏暗的大厅内,阳光从破碎的窗户里照进来,恰好洒落在放着立麦的舞台上。

那只小猫就蹲坐在立麦的阳光里,回头看着相野。

下一秒,舞台后方的黑色幕布被拱开。一只猫从里面钻了出来,两只猫从里面钻了出来,三、四、五六,数不清的猫,黑的、白的、黄的、花的,燕瘦环肥,什么都有。

相野突然起了鸡皮疙瘩,再看向吧台、卡座处,那些地方也有猫头探出。它们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相野,眼神里没什么敌意,但太多了。

“不要过来。”相野面无表情地警告他们。

相野其实有点怕猫。

准确来说,是怕一切有毛的动物。不是因为真的害怕,而是那薛定谔的洁癖作祟,他总觉得这些动物会把毛蹭在他身上。那会让他浑身不舒服。

“喵。”可是猫听不懂它的话,喵喵喵地叫着。也许是聚众给了它们勇气,其中一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小奶猫朝相野走了过来。

它身后的大猫立刻跟上,于是其他的也都过来了。

“喵。”

“喵喵喵。”

“喵喵。”

相野想到了《釜山行》,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