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离别日

其后的日子,缉凶处再次变得风平浪静,唯有陈君阳和陈君陶那儿偶有消息传来。烧烤活动的隔天,邢昼远程指挥,让双胞胎下套,顺利抓住了裴哥。

裴哥是块硬骨头,他不会像鹿野的人一样宁愿死也不被抓,但也不会轻易配合。陈君陶连审了他好几天,才终于从他口中知道了点关于假宋灵的消息。

她叫仇音,不论这是不是她的真名,她跟裴哥接头时用的就是这个名字。裴哥不是鹿野的人,知道的并不多,据他交代,仇音是在今年的4月底找上他的,出手就是五百万,阔绰得很。

相野却从中看出点别的问题来。

4月底,恰好是老头死亡,楚怜归来的时间段。仇音作为他的手下,花重金去请外面的打手来办事,可见当时的鹿野确实已经不服楚怜的管教了,所以才需要聘用外来者。

直至6月,仇音冒充宋灵对相野下手,那时楚怜对鹿野的掌控应该已经恢复大半,否则鹿野的人不会那么配合。

不过无论怎样,相野对冒充他父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感,更何况他们是直接夺舍。无论那具身体里现在住着的是谁的灵魂,身体都是原来的。

那是他的……父母啊。

至于假的沈延之,他更像是仇音的副手。裴哥听见仇音叫他阿良,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他跟仇音那边也一直都是单线联系的,想要通过他去钓出仇音,很难。

而裴哥的顺利落网,也让内鬼的存在变得愈发难以捉摸起来。内鬼究竟存不存在,究竟是谁,还是个谜。

平静的时光中,相野的训练强度与日俱增。

7月的天正是酷热的天,相野的训练正式步入第二阶段,老乐、简寒栖甚至是宗眠都轮番下场跟他切磋。切磋,也读作虐菜。

相野的成长史,就是菜鸟的血泪史。缉凶处的每一个人,即便是表现得非常关爱晚辈的老乐,下手时也不会留情。

把你虐一顿,再给你递水、递毛巾,关心你的生活,嘘寒问暖,暖完下次再打你,这就让人郁卒了。

也亏得他们次次手下不留情,极大地激发了相野的韧劲。他越被完虐,就越淡定,淡定到最后都能自己爬起来,问一句:“打得爽吗?”

宗眠会漫不经心地点评:“一般。”

简寒栖会实话实说:“你还太弱。”

老乐则又尴尬又心疼,加倍地嘘寒问暖,甚至恨不得把餐桌上的所有肉都夹给相野吃。

至于邢昼……

相野根本不会对他说这句话,因为他跟邢昼对练的时候,根本不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每次跟邢昼练,也是最挑战极限的时候,练完之后就脱力了,所以他心安理得地躺着,闭着眼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邢昼每次都不厌其烦地将他拉起来,或直接背回房间去,这得益于他当助教时的经验——小孩儿不能逼太紧。

裴光经常能撞见这样的画面。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摇摆的心在相野充满坚定的目光中逐渐获得了某种力量,但他也愈发担心相野。

这种担心在闻月把她拍的相野的照片冲洗出来时,到达了顶峰。

闻月拍了很多的照片,不是同一天的,忠实地记录了相野的成长。她也不止拍了相野一个人,邢昼、宗眠等等,每一个都可能是她镜头的宠儿。

毕竟,缉凶处的颜值就是高。除了老乐。

老乐在这一群人里,仿佛误入的隔壁早餐店老板。

言归正传,闻月在一大堆照片中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二十张冲洗出来,留作纪念。这其中当然是相野的照片最多,而裴光作为第一个看到这些照片的人,目光扫过那一张张的相野,感觉越发古怪。

所有的合照里,相野跟其他人的合照都很正常。也不能说叫正常,反正在裴光看来,就是普通的队友,无论站的近或远,都没有影响。唯独跟邢昼的,两人之间好像有股神秘磁场。

现实中也是如此,相野对邢昼是不同的。他会跟邢昼发脾气,但也只听邢昼的话,你可以说邢昼是队长,又是他把相野带回来的,相野亲近他是理所当然。

可裴光觉得不一样,他仔细观察过,相野跟其他人相处时,沉静、矜贵,不说生人勿近,但他有刻意地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拒绝肢体接触。当然,训练除外。

这就奇怪了不是?

裴光不止一次看见邢昼在相野房里进进出出,给他涂药膏呢。有一回裴光还看到邢昼在给他擦头发,好像是少爷懒得自己动手,于是邢队长只能代劳。

相野乖顺地坐在床边让邢昼帮忙擦头发的画面,容不得裴光不想歪。他不敢乱说话,便揽过了给相野送照片的活儿,打算去探个底。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闻月又打开了电脑里的原片,托着下巴盯了好一会儿,表情丰富得像看了一部电视剧。

决明问她:“你在干什么?”

闻月:“看照片啊,你觉不觉得……”

决明:“觉得什么?”

闻月:“算了,反正我照片都发给你了,你自己看吧。”

决明:“我看完了啊,有什么问题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哼哼,我直觉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闻月:“哪能啊。”

决明:“快对我说实话,否则我就把你电脑里藏了几个G小黄文的事情说出去。”

闻月:“……”

决明:“是你上次不小心发给我了,不是我偷看的。”

沉默片刻,闻月问:“那你看了吗?”

决明答:“看了。”

闻月:“感受如何?”

决明:“原来你是这样的闻月,我纯洁的心灵受到了你的污染。”

屁。

整个缉凶处就你最不纯洁。

那厢,裴光带着照片敲响了相野的房门。相野正在屋里休息,怀里抱着尤克里里坐在他的老位置上,即阳台的摇椅。

看到裴光手里的照片,他也没多分一丝眼神,只让他放下就好。手里继续拨弄着琴弦,琴声断断续续的,也不成调。

“那个……”裴光犹犹豫豫地开口,“你觉不觉得,邢队长真是一个好人。”

相野疑惑地看过去,裴光怎么了,突然给邢昼发一张好人卡。

裴光对上相野浅色的瞳孔,暗自后悔。他觉得自己是真被包养的事情刺激到了,所以看谁都不纯洁,不由得开始深刻检讨。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包养那件事来了。”他道。

相野依旧觉得疑惑。包养,跟邢昼有什么关系?饶是他自诩聪明,也想不清其中关联。裴光为了不让他多想,便自顾自说开了:“你知道吧,我也不是歧视同性恋,自己混那么差,有人看上我,我还谢谢他呢。只是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感觉怪怪的。”

仔细一想,那个宁玉生好像也不是真的因为看上他所以才要包养他的,这让裴光更加尴尬。他觉得今天就不该来找相野,相野好好的,别被他给带歪了。

相野忽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光怔住,随即回答:“以前有。”

相野:“以前?”

“是我同学。”裴光说着,语气里流露出几丝怀念,眼神却忧伤起来,“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学,学校就是座象牙塔,我们什么都不需要顾虑,写的东西很纯粹,爱情也很纯粹。她当时还担心,以后我要是进了娱乐圈就跟她分手怎么办,我说不会的,我一定早早就公开恋情,靠自己的努力、靠才华去获得大家的认可。”

相野:“后来?”

裴光稍显落寞,“后来我们都签了公司出道,明明在一个圈子里,却渐行渐远。我想公开,她却不肯了,她说我写的那些歌都是没有人听的,让我不要再坚持,转头就去演了电视剧,跟别人炒了CP。我气不过,就也去拍戏了。人家导演见我长得不错,还让我当男主角,就是那部鬼片,你也在的。”

至于女朋友,想必是分了。相野难得体贴地没有再问下去,裴光也打起精神来,顺着话头问:“那你呢?在学校里就没哪个喜欢的同学吗?”

同学?

相野上了三年高中,同班同学的名字都没怎么记过,整个一大写的不熟。

裴光看见他的冷漠脸就知道答案了,但他不知道实情,还以为戳中了什么伤心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你还年轻,以后会有机会的。”

话一出口,他又顿住。缉凶处的特性、楚怜的存在,这……想谈恋爱也很困难吧?即便有了喜欢的人,为了保护对方,恐怕也得暗藏于心。

队内恋爱好像还不错?

裴光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一时无语。他深觉自己不能再待下去,连忙起身告辞。相野却在他走后陷入沉默,余光瞥着放在床头的小木牌,良久才又开始拨弄琴弦。

断断续续的琴音继续流淌,像少年心事,带着点莽撞,容易跌倒,可就连跌倒的声音都是动听的。

翌日,又是一个离别日。

决明那儿派发了新任务,老乐和简寒栖便又重整行装,再次出发。缉凶处的其他人对此都习以为常,平静得好像他们只是去隔壁菜场买菜,很快就会回来。宗眠倒是留了下来,决明说他在研制新药,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京州。

“而且大棉花其实才是三人里综合实力最强的哦,哪怕是一个人做任务,也完全hold得住。不过要是对方太丧心病狂,那就两说了。”决明道。

相野暗自记下,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对缉凶处各位成员的具体实力也终于有了初步的认知。

这时,邢昼忽然敲敲桌面,道:“跟我来。”

相野不明所以地跟他来到训练室,就见他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把枪和一根项链。

“给我的?”相野抬头。

“刚研发出来的特制枪。”邢昼率先拿起那把黑色的枪,枪很小,比起常见的要小上一号,因为精致的外形,看上去更像是艺术品。可放在手里,却比普通的枪更重。

“用特殊的金属做的?”相野问。

“掺了鹿野的矿石在里面。它很小巧,便于携带,增加的重量也有限,你适应一段时间应该可以掌握。从这把枪里射出去的子弹,杀伤力一般,但附带一定的精神攻击。尤其对夺舍的人,和那些失去了身体的‘鬼’,有奇效。”

说着,邢昼把枪递到相野手上,道:“拆开来看看。”

相野按着邢昼先前教的,快速将枪拆解,看到弹匣里绘制着密密麻麻的银色符文,就什么都明白了,“秘密在于符文?”

“嗯,研发人员从相齐的锁灵符上产生的灵感。”邢昼道。

“这又是什么?”相野看向项链。这是一条很简单的项链,细细的链子上缀着一枚很小的只有水滴那么大的铃铛。

“记得最初刺杀曹月的那两个人吗?他们被鹿野的人下了心理暗示,这条项链就是媒介。谈不上操控人心,但有一定的迷惑作用。你拿着,可以防身。”

相野也没推辞,谁让他最弱。可他没用过这种东西,邢昼便给他示范,用法跟影视剧里演的没什么两样,最重要的点就是要让敌人的视线聚焦在铃铛上。

“看着我。”邢昼沉声。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相野的视线循声而去,还未对上邢昼的眼,一枚铃铛倏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铃铛缀在链子上,链子从邢昼的指间垂落,轻轻摇晃。

刹那间,相野神情恍惚,大脑变得空茫。

“现在,把你身上觉得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交到我手上。”邢昼的声音逐渐远去,又好像就在耳畔,似魔鬼的低语。

相野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去做,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摊开的掌心。

邢昼看着那东西,眸中泛起一起疑惑。就是这一打岔的功夫,控制失效,相野倏然回神,也看到了他交出去的东西——

一枚系着红线的小木牌,静静躺在邢昼的掌心。

可邢昼以为,他会交那把枪。特制的枪,价值非凡,还用上了符文,不该是此刻的相野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吗?

“给错了。”相野语气生硬地解释,不等邢昼再问,他把枪和项链收好,转身就走。

他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邢昼蹙眉深思。

是因为他喜欢那块木牌,却又不想被人发现……吗?邢昼很快想起,相野从小跟着相齐长大,不曾交过什么朋友,自然也甚少收到礼物这种东西。他珍视那块木牌,恰恰代表他珍视别人的情谊,是自己考虑得不够严谨。

这边邢昼自以为找到了答案,那边的相野,冷着个脸,耳朵却在发红。他心里最清楚刚才那个举动代表了什么,那是自己否认不了的答案。

一把枪而已,怎么比得上邢昼给的木牌?

自己对邢昼,有那么在意吗?

相野攥着木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子里乱得很,根本无法思考。这时裴光走到他面前,犹豫着想要说什么话。

“什么事?”相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裴光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我决定重返娱乐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