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丧气中年代表队

沉默,是今晚的主旋律。

缉凶处的其他人都被鹿野首领是相野亲舅舅的消息给震到了,闻月用团扇挡着嘴巴掩饰惊愕,陈君阳比平时更沉默,其他人也都没有多话。

他们其实有很多的疑惑想抛出来,可看着相野的样子,又怕刺激到他。

等到相野回房,低低的惊呼声才在前厅响起。如果楚怜说的是实话,那鹿野的首领到底是个多心狠手辣的人,连自己的亲妹妹和亲外甥都不放过。

平日里最唠叨的决明却一直没冒泡,邢昼也把相野送回来后就出去了。钱秦的事具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必须好好善后。

邢昼再次回到民宿时,已经是半夜。

相野还没睡,他就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想事情。直到身后传来“叮”的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他才稍稍坐起身,回头,看到了站在隔壁阳台的邢昼。

阳台和阳台之间虽然互不相通,但只隔了一层护栏和空调外机。邢昼敲了敲护栏,权当是敲门,提起手里的外卖,问:“要吃吗?”

相野闻到熟悉的烧烤香味,沉默两秒,点头。

邢昼也没过去,直接将东西递给相野,还附赠一瓶冰可乐。他自己却不吃,倚在栏杆上开了罐啤酒,润润嗓子。

末了,他又叮嘱:“吃完之后不要丢垃圾桶里,会被闻月发现。”

相野:“这里禁止点外卖?”

邢昼:“乔治会觉得你是不是嫌弃他做的饭菜不好吃,大半夜也会爬起来给你烧烤。他做的烧烤很不错,但香味也很容易把人弄醒。闻月常年在减肥,她会抱怨。”

相野无言以对,听邢昼这描述的详细程度,类似的事情肯定已经发生过。说起来,住进民宿几天,他还没见过那位乔治。

想着想着,他的思路又开始跑偏,过一会儿转头问邢昼:“他们没为难你吗?”

他们是谁,指的当然是上面的人。

相野知道自己在美院的举动,不符合缉凶处一贯以来的低调作风。邢昼去善后,说不定会被为难。

“我是缉凶处的队长,这些本来就是我该承担的。”邢昼面不改色,顿了顿,又说:“但楚怜已经叛逃,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越界了。”

相野沉默。

他知道邢昼是什么意思,先不说楚怜当年叛逃的事情有没有内情,就说这一次,他亲口承认利用鹿野的人杀死了钱立春。即便钱立春犯了错误,楚怜动私刑,依旧是越界,更何况那是杀人。

或许这正是他离开缉凶处的原因?

即便有苦衷,也知道自己回不来了,所以隐到暗处?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杀了那个所谓的舅舅,报仇雪恨吗?

这时邢昼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相野:“一半。”

邢昼:“哪一半?”

相野:“他应该不会凭空捏造一个人出来。”

“舅舅”这个人物,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但初时的震惊过后,相野反复思考,还是没有尽信。或许是因为他天生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又或许是老头对他的教育太深入人心,他还是对楚怜的话保持一定的怀疑。

邢昼见他还保持着理智,便不再多言。

楚怜很有种蛊惑人心的能力,邢昼不怕相野偶尔的出格,就怕他被楚怜拐带着误入歧途。坚守本心是件很难的事情,更不用说相野还那么年轻。

邢昼不由扫过他的肩颈和腰,蹙眉。男孩子,还是太瘦了点。

翌日,相野睡得晚,起得也晚。大家很默契地没有打扰他睡懒觉,乔治还特地为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尽管他依旧躲在后厨没有露面。

唯有邢昼一如既往,等相野早餐吃得差不多了,他就突然出现在前厅,说:“消消食,准备训练。”

闻月站在他身后冲相野使眼色,邢昼察觉到了,但没理会。邢队长就是这么的心硬如铁,睡懒觉可以,但该训练的还得训练。

一夜过去,钱家的事情也基本上有了定论。

钱秦还没来得及对抄袭风波做出什么回应,就因为钱立春的死被带回警局调查。明眼人都看得出钱立春死得巧,这边老子死了,那边儿子也立马出事。但在大众都不知道鹿野存在的情况下,最有可能的猜测变成了钱立春是因为东窗事发气死的,更有甚者怀疑他的死与儿子钱秦有关。

钱秦进了警局倒是学乖了,嚷嚷着要见律师。金律师为了百万年薪硬着头皮给他出主意,画的问题现在是怎么也撇不清了,那就得想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

于是钱秦最终一口咬定——画是钱立春偷的,一切都是他逼的。

当年,相齐早已毕业离校,是因为学校正好要举办一个艺术活动,于是将已经毕业的一些具有潜力的青年画家都请了回来。

相齐在那些人里面并不招摇,但也小有名气。一方面是因为他确实有天赋、风格独树一帜,另一方面因为他是个富二代,不需要吃苦、也从不像其他人一样钻研,好似出不出名都不在乎,偏生这人又生了一副好皮相,平白叫人嫉妒。

其他人有意无意地排斥他,他也无所谓,活动期间就经常一个人待在画室画画,自得其乐。

那是2012年的6月中旬,正好是相齐为楚怜拍下那段视频之后。

一幅好的油画,精心雕琢,画上多久都是可能的事。在钱秦的讲述里,活动持续了一个月,但到快结束的时候,相齐打了个电话来说是有事要离开,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钱立春作为油画系的教授,发现了相齐遗落在画室里的未完成的画。他私藏了那副画,大为赞赏,可他的儿子钱秦却没有这个天赋,于是在望子成龙心态的驱使下,走上歪路。

“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心里又着急。父亲太想要我成功了,其他人也都因为我父亲对我寄予厚望,从小生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我真的是被逼无奈,也反抗不了……而且原画其实是未完成的,我加了自己的东西进去,画了一幅完整版,才有了后面的《哀艳》。”

钱秦说起往事时一脸沉痛,办案的警察却打心里不愿意相信这份说辞。难道钱秦就完全是被动的吗?他可是既得利益者,在出名后表现出的志得意满也不是假的。而且据他们了解,钱秦作为相齐的同届生,也参加了那个活动。

一个是有钱有闲有天赋的富二代,一个是备受期待却怎么也混不出名堂的教授之子,钱秦不嫉妒吗?

但钱立春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决明说起这事来,语气里都是嫌弃:“钱秦这是实在没办法,把屎盆子都往他那死了的老爹身上扣。不过从楚怜的报复手段来看,钱秦说的可能有大半是真的。画是钱立春偷偷昧下的,否则怎么他死了,钱秦这个抄袭的反而活着?”

相野却摇头:“不一定。”

决明:“为什么?”

相野:“你觉得钱秦活着,会比死了更开心吗?”

决明:“……”

一个名誉尽毁的画家,他之前有多招摇,以后就会有多惨。对付丑闻最好的方式,一是用实力打脸,二是让时间淡化。

钱秦没有实力,他就只能选择夹起尾巴做人。而越是经不起名利诱惑的,在失去时就会越痛苦,所以画到底是谁偷的已经不重要了。

相野:“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原画究竟在哪里?”

决明回过神来,“不见了!钱秦说画都是藏在钱立春书房里的,结果警察翻遍了他家都没找到那副画,会不会是被楚怜拿走了?”

相野蹙眉,这可能是唯一的解释了。画上的人是楚怜,楚怜报复完,顺手拿走那副画,合情合理。

钱秦说那副画并没有画完,或许也是真的。未完成的画,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此案最终以意外定论。

钱立春的死因正如决明所料,是惊吓过度诱发的心脏病。那间房又是密室,无人出入,遂排除他杀可能。

决明事无巨细地把事情讲给相野听,相野一边练习一边思考,心分二用,竟也没耽误。到了下午,老乐三人抵达民宿。

“我们的丧气中年代表队终于回来了。”决明通过天猫精灵送出慰问,那声音,就差没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他们送上一首《常回家看看》。

彼时相野正和其他人坐在前厅看缉凶处以前的资料,抬头扫了一眼就知道决明为啥叫他们“丧气中年代表队”了。

为首一人大概就是老乐,其实人也不算很老,就是头有点秃了。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年大叔,普普通通、平平无奇。

后头跟着的两个,一个走的忧郁颓废风,三十几岁的年纪,长头发、自然卷,随便用跟黑色带子绑了一下,身材清瘦,像个艺术家。还有一个是冰块脸,黑口罩,金项链,头发根根竖起像钢刺,特别像混社会的。

“这就是相野吧?”老乐主动跟相野打招呼,随和亲切,“你好你好,我是乐正鸣,你叫我老乐就行了。”

随即他又跟相野介绍身后两位,长头发的是宗眠,绰号大棉花,家传老中医。钢刺叫简寒栖,就是决明口中的算算。

这位算算肩上还扛着一只大羊腿。

众人投去疑惑目光,老乐便笑呵呵地拍拍那腿,说:“这不是顺便去了趟内蒙吗,给你们带的特产。车子后备箱里还有呢,请老乡杀了头牛,待会儿让乔治给你们烫火锅吃。还有酒,这酒是真的好酒,就是烈,上次我记得阳阳喝多了——”

“没有!”陈君阳怒而脸红。

“好好好。”老乐哄孩子似的,立刻就不说了。陈君阳却还气呼呼的,那眼神,整得跟哈士奇差不多。

闻月忍不住掩着嘴笑,陈君陶也颇为无语,正想管一管,却听天猫精灵突然狂躁,“卧槽卧槽卧槽出大事了!”

邢昼蹙眉:“决明。”

决明这才冷静下来,“快看APP我给你们发的照片,刚才我又收到匿名信息了,就是当初把我们引到江州去,从鹿野手里救下崽崽的那个匿名信息!”

闻言,众人脸色微变,齐齐起头看手机。

相野速度最快,打开APP,客服小精灵发的照片跃然眼前。照片拍的是手机短信界面,显示时间2012年7月1日,短信内容是:

【小灵,我是哥哥,我没有死。

原谅我现在还不能来见你,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约好了要一起逃离鹿野的那天,害我被抓住的不是别人,就是楚怜!我没有死,我逃出来了,小灵,你一定要记住:楚怜不是好人,千万、千万不要相信他!】

照片还涂抹着三个触目惊心的鲜红大字:

他疯了。

看到那条短信,再看到这三个字,相野背上汗毛倒竖,一直以来被束缚住的思路,忽然就通了。

宋灵在照片背后写下“他是不是疯了”,相齐也在网盘里记录下“他疯了”的字样,他们都以为这个“他”是沈延之。

因为那五十万,先入为主的五十万。

可如果这个他指的不是沈延之,是楚怜呢?宋灵和相齐都认识的人,除了沈延之,不还有一个楚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