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律师的意外之举,让钱秦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钱秦本就不是心志坚定的人,否则也不会做出抄袭、沉迷娱乐圈这样的事情来,他没有办法解释视频的问题,也没有办法回答相野的话,冷汗直流,嗓子沙哑。
可相野不会放过他,继续问:“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对吗?”
“没有!”钱秦立刻反驳,但虚得很。他连忙找补,可一时间哪儿想得到什么万全的说法,想要遵循金律师的话闭嘴,可慌乱之下,他就控制不住地想辩解,越辩解,就越容易出错。
他甚至不敢看窗外,这车的车窗是深色的,能够有效隔绝外头窥探的视线,但不是完全看不见。许多人循着声音找过来,钱秦看到那一个个身影靠近,顿觉四面楚歌,魑魅魍魉抓着他要将他拖入地狱。
再加上相野的追问,反复在他耳畔提到钱立春的名字,让他灵光一现,“对,是我爸把画带回来的,是他想要一个优秀的儿子,我也是被逼的!”
话音落下,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却见对面的人缓缓露出一个微笑。那张过分精致的漂亮的脸蛋,让他瞬间想起了那副画上的青年。
那哪里是什么缪斯,分明是魔鬼!
魔鬼关掉了麦克风,告诉他:“很不幸的是,您的父亲钱立春,已经死了。”
钱秦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因为电话都打到了他的助理那儿。外头的人想要联系到他,必得经过他的助理,而他的助理正巧因为画的事情绊住了,错过了那个电话。
但相野并不关心这个,留下那句话他就下车,在邢昼的护送下迅速远离现场。
愤怒的人群哪里管他一个娱记,把车团团围住,要钱秦下车给个说法。钱秦哪敢下去,忙不迭锁好车门,连窗户缝都不留一条。
金律师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和职业道德,带着保镖过来想要救他,但人群太拥堵,有警察在场,他们还能强闯不成?
最后还是现场的保安和后续赶来的警察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所有围观者被强制疏散,钱秦的车才得以离开。
只是一想到接下去等待他的是什么,钱秦就一脸灰败,手控制不住地哆嗦。
“完了,什么都完了……”他痛苦低喃。
彼时相野已经来到了某栋楼的天台上,他站在天台边缘目送车子离开,片刻后回过头问:“所以钱立春收藏相齐画作的事情,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的,而是最近才听到的,是吗?”
辅导员愣怔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这样没错,我就是听了一耳朵。”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是上厕所的时候听见的,具体是谁传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辅导员也不笨,钱立春父子既然做了那种事,哪里会拿出来大声嚷嚷,恐怕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消息。想到这里,她不由又露出怒容,她是真心实意地为相齐感到惋惜,也是真的觉得他有才华,可现在这么一个有才华的、本可以前途无量的青年,却被那一对父子窃取了成果,作为一个老师,她怎么能不生气?
就因为是老师,钱立春做的事才格外让人气愤。
辅导员又气又难过,想安慰相野,却又觉得词穷。她该说什么呢?说以后一定会好吗?可她也不过就是个辅导员而已,人微言轻,什么都保证不了。
她甚至不敢问相齐的近况,怕听到什么糟糕的消息。
相野没有为难她,很快,陈君陶就把她带走了。刚才陈君陶就一直待在她身边,等确认她没有任何问题后,自然会把她放走。
临走时,陈君陶又把陈君阳也叫走了。陈君阳不明所以,但出于长久以来的对妹妹的畏惧,他听话地走了。
天台上只剩下邢昼和相野两个人,外加一个always online的小精灵。
“没有发现楚怜的踪迹,是吗?”邢昼问。
“是的,刚才阳阳和小桃子已经搜过了,没有可疑人员。我让人排查了美院的监控,这几天艺术馆里大大小小的展览没断过,一直有物品进进出出,人员也很杂,所以无法判断那副画具体是什么时候被放进去,除非我们把每个进入艺术馆的人员和每一件物品都仔细盘查一遍,但这个工程量就太大了,一时半会儿完不成。”决明道。
“钱秦那边呢?有没有查清楚画究竟是怎么丢的?”
“很像是鹿野的手笔。钱秦住着大别墅,安保什么的都不缺,可那画就是突然失踪了,根本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顿了顿,决明又道:“还有,钱立春死的那间房间是个密室。门是锁的,窗户虽然没有锁,但外面马路上有监控正好能拍得到窗户,证实没人从那儿出入。钱立春有心脏病,尸体旁边散落的药就是专门用来治心脏病的,尸检报告虽然还没出来,但死因极有可能就是——见鬼了,吓死的。”
传言出来了,没有源头;东西失窃了,没有犯人;人死了,没有凶手。
邢昼闻言,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鹿野做事愈发没有顾忌,不是个好兆头,但他更想知道鹿野为什么会这么做?
画是抄袭的这件事,只有他们看过视频的几个人、以及当事人楚怜才知道,鹿野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一直沉默着的相野开口了:“这事儿跟楚怜脱不了关系。”
邢昼:“但不论是谁,有这样的结果,都跟你没有关系。”
相野抬头看他,浅色的眸子里装着点疑惑,和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风吹着发梢,远方又是一轮日暮,将天空染成了绚烂的玫瑰色。
邢昼说:“你不需要自责。”
相野再度沉默。自责吗?或许有点。他刚才那番刺人的话,句句说“你”,其实问的是自己。钱秦靠抄袭成名的时候,相齐明明还活着,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任由事情这样发生了。
相野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他,把相齐困在了那栋烂尾楼里。
“放心,我没空胡思乱想。”相野定了定心神,转身离开,“还有一个地方是楚怜可能会去的。”
邢昼略作思忖:“相齐的家?”
在心理学上,犯人为了成就感,反而会回到更容易暴露自己的案发现场,旁观案件进展。而在报复钱家这么一件事上,楚怜不在现场验收成果,那他或许会出现在那副画最初诞生的地方。
从相野的观察来看,楚怜是个颇具仪式感的人。
两人随即赶往相齐的家。
他们是坐警车来的,此时却不便再坐警车出去,就选择了打车。
到了目的地,再次推门进去,屋里果然多了一个人的脚印。皮鞋的脚印,跟上次出现在沈家老宅里的一模一样。
落地窗前,椅子已经摆上了。一台DV被放在三脚架上,正对着椅子,但摆弄DV的人已经不在。
他们又来晚了一步。
但相野此刻没心情失落,接过邢昼拿来的DV迅速打开视频——楚怜的脸映入眼帘。
十年前和十年后,两段视频,同一个主角,唯一不同的就是岁月的变迁。
“抱歉。”楚怜的表情温和而平静,“我又推着你去寻找所谓的真相了。”
相野拿着DV的手紧了紧。
楚怜继续说:“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办到的,很简单,我让鹿野的人帮我完成了一切。偷走钱秦的画,再放到艺术馆;找到钱立春,让他在痛苦中死去;而你,我知道你只要走进过这间屋子,就一定会得到那段原版的视频,然后将事情拨乱反正。”
拨乱反正?
这个词用得可真是贴切。
楚怜站起来,转身拉开白纱帘,明明说着残酷的事情,语气却还是那般平和,“你或许又会问我,鹿野明明在追杀我,为什么会帮我做事。这也很简单,因为我掌握了他们的把柄。”
说着,他回过头来,笑了笑,“我知道鹿野现在的首领是谁。”
鹿野的首领?
相野心中一凛,看向邢昼,果然见他严肃起来。
可楚怜没有给出最终的答案,只给出了一个线索:“当年从鹿野平原出逃的,并不只有我和宋灵,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是宋灵的亲哥哥,你的舅舅,相野。”
相野瞳孔骤缩,藏不住的震惊漫出来,而楚怜的话还在耳畔继续作响:“我本以为他没能逃出来,死在了鹿野平原,谁知他根本还活着。十年前,他找上了宋灵。”
真相的拼图,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补上了一块。
十年前,为什么宋灵和楚怜会接连出事?是因为本该死去的人重新出现了。他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恨着他们吗?以至于相齐要远赴京州把幸存的相野藏起来。
相野串起了故事,但还有些细节无法解释,因此眉头紧蹙。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但视频的进度条已走到最后。
“找到他吧,相野。”
最后一秒,楚怜再次回望了一眼DV的方向,但他看的并不是摄像头,更像是本该站在那摄像头后面的人,带着无限的缅怀和一丝相野也看不懂的复杂神情。
那个地方站着的,是曾经的相齐,逝去的故人。
视频彻底结束,将夕阳和那个眼神都关在了金属盒子里,随着时间再次尘封。
相野握着DV沉默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缉凶处知道鹿野的首领是谁吗?你们见过吗?”
邢昼沉声:“他很神秘,鹿野里面也只有极个别人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我们只能确定他是男的。”
相野追问:“楚怜还在缉凶处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提到过他?”
邢昼摇头,但又怕记忆出现错漏,便呼唤决明。决明思考良久,回道:“这个真没有,不过老乐快回来了,可以再问一问他,他是现在缉凶处里资历最老的一个人。我回去也会再仔细翻一翻楚怜的档案的,说不定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