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见秀、李信的一番对话,让恰巧赶到这里的红娘子全部都挺入耳中。
不知不觉,她便听得泪流满面。
眼下的两万兵马,几乎全都是这些年冲着他夫妻二人名头,陆续投奔而来的人马。
这里面,除了绝大多数是正常的男兵之外,另外还有多达数千之众的妇孺营,以及仿照李自成老营专门设立的孩儿军建制,另有一支两千人的娃娃军。
一个全部都是家破人亡后走投无路的妇孺,最大的已经六十,最小的才不过十二三岁。
一个则是无家可归失去双亲的娃娃,最大的不过十六七岁,最小的甚至才刚刚八九上十岁而已,几乎都还要人照顾。
或许这就是被人诟病和攻击的源头,同时也是所谓“十八子主神器”谣言的罪证。
可是,只要是有一点脑子的人,只须稍稍想一想就会知道,一个不过一千多人的妇孺营,一个不过两千人的娃娃军,个个不是老弱病残,就是还少不更事的娃娃,他们又如何成了李信意欲篡逆谋反的帮凶呢?
这,说到哪里也得让人信啊!
然而,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一看就明白的事实,到了李自成眼里,却怎么就一叶障目,怎么就说不过去了呢?
况且,眼下这名义上的两万兵马,刨掉这没有一点战斗力的两支妇孺营、娃娃军,还有一万六七人马当中,尚有原本就是当做杂役和民伕之用的乡勇营四千人,如果再算上六千人的辎重营,真正可以一战的,也就只剩下李自成拿过去都不敢使用的李信本部兵马三千人,以及三百亲兵营,七百侦骑营,外加李自成硬塞过来作为专司监视李信的两千李过的中吉营悍卒。
明面上,就算李信真的要篡权夺位,真正跟着他造反谋逆的兵力,最多也就是他的本部兵马加上三百亲兵营。
这点兵力,想要推翻现在手握三十万百战之兵的李自成,岂不是痴人说梦吗?
到了这等田地,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一心为了闯营大计的他夫妇二人,还有什么留恋之处,除了挂印而去,归隐江湖,急流勇退,自己留给自己一条活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出路!
越想越气,越想越是绝望红娘子,忽然嚎啕大哭。
她这一哭,顿时惊动了李信与田见秀。
两人冲过来一看,才发现红娘子不知何时,竟已找了过来,此刻正躲在一侧的墙角边,掩面而泣。
唉,李信不觉也是两眼一红,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在一旁无语地连连搓手。
田见秀看到他夫妻二人这副模样,表面上皱了皱眉头,但却心里暗喜道:
“所谓人挪活树挪死,嫂夫人,信兄,其实眼下的困境,也不全都是坏事。没了张屠夫,难道还不吃肉?”
“既然此处已经不留人,何不早早明珠他投,再寻一个更好的前程!”
“若是换成别人,我也就不多嘴了。但是自从在我大明,神奇公子横空出世一来,别说是我,怕是嫂夫人与信兄二人,对他神人般的事迹,也是早有耳闻吧?”
“别的不说,单是传闻中的他一人一骑,毫不畏惧地孤身深入鞑子腹地数百里地,纵横驰骋,只手便灭了罗洛浑三千鞑子铁骑,又在回归路上顺手全歼叶布舒六千大军,仅仅数日光景,便将近万鞑虏葬身在他手中,这等人物,怎样追随也不为过。”
“所以不瞒嫂夫人,方才我也先与李信说了,我田见秀已经重新改换门庭,换到了这位神奇公子旗下。”
“我与二位尤其是信兄自结识以来便心意相通,甚是投契,故此我也十分希望嫂夫人连同信兄一起弃暗投明,不再受那李自成莫须有罪名之苦,早早脱离这每日惶惶不可终日之罪,重新回到天天都能畅怀大笑,军营上下没有无端猜忌的新生活当中!”
田见秀一席话说完,便定睛瞅着李信、红娘子二人不再有任何言语。
半晌,只见红娘子抬手抹了抹眼角,抬头看向李信。
李信见状,也马上与她四目相对。
两人彼此凝视了一会儿,红娘子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道:
“信哥哥,是去是留,该有定论了。”
“不过这次,无论是归隐江湖,还是另投明主,妾身都不再与你吵闹。想那山海关一战,数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全军皆墨,一个人、两个人的确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妾身也彻底想通了,如今的大明,哪里还有什么江湖,又有什么江湖,能让你我二人如双栖双飞般归隐呢?”
李信听得一阵暖心,不觉伸手握住红娘子的手道:
“娘子,原来你、你已经是这般想的了?”
“不瞒娘子说,此前我对你所言江湖归隐一次,总是心有抵触,想的就是你方才那句话,眼前的大明哪里又有什么可供你我归隐的江湖啊!”
“娘子现在若能这般说,为夫、为夫甚是欣慰。”
“好,既然如此,那可就一切都由为夫来定夺了”
说着,李信转头看向田见秀道:
“泽侯,感谢你对我夫妻二人如此推心置腹。只是,只是你口中那传闻中的神奇公子,虽说人人传言乃神人一般,但对信而言,却总是耳闻不如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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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闯王,现如今待我虽然越来越刻薄,甚至对信越来越大有欲除之而后快之意,但他毕竟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且到现在我依然还记着他与我抵足而眠,彻夜长谈之情。”
“现在他又突然兵败山海关,这么多年攒下的兵马与基业几乎折损大半,毁于一旦,这时信又如何弃他而去哉?”
“故此,即便是信要改弦更张,明珠再投,我也须得无论如何再与闯王见上一面。君子坦荡荡,他若还像以前待我,我便继续辅佐与他,甚至可以与那牛金星重修于好。”
“倘若他还是执着于那十八子传言,再也无法容我。那时,信,再回头来寻泽侯,你看可好?”
田见秀直听得一阵目瞪口呆,半晌方才跌足叹道:
“糊涂啊,糊涂,信兄,你一个如此房谋杜断般的人物,怎么就迷在了这一时的愚忠里呢?”
“我几乎不用猜,此番你若是执意不肯听劝,只要踏入京师,此生、此生你就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