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见她答应,内心喜不自胜,侧头默默地看了郭芙半晌,自觉不妥,方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去,盯着桌上的蜡烛想着自己的心事。
郭芙亦不语,一双明眸落在跳跃的焰心上,灯花毕毕剥剥地落下一朵,帐篷里忽明忽暗,郭芙道:“拿把剪刀剪一剪这烛花便好了。”
杨过心中一动,眉眼含笑道:“我倒想起唐人的一句诗来,要是今夜下雨便更妙了。”郭芙奇道:“是哪一句诗?”又道:“方才我看天上星斗熠熠,下雨怕是有点难……”杨过右手斜支额头,懒洋洋地笑道:“桃花岛大小姐博古通今,还猜不到是哪一句么?现下无雨也就罢了,等我们到了襄阳,我盼着夜夜下雨……”
郭芙心道:“近来杨过有些痴痴傻傻的,莫不是情花毒于脑子有损害?那杨过岂不成了另一个傻姑?”心中想着,眼前仿佛出现杨过头戴红花,手中拿着火叉,拍着双手高声唱外婆桥情景,终于忍不住抿着嘴笑出声来。忽听杨过哎呦一声,郭芙忙忍住笑问他缘由。
杨过坐直身体,正色道:“我忽想起一件大事来。”郭芙连忙追问,杨过道:“金轮法王那几个人平日常伴忽必烈左右,寸步不离。你今日可看到他们?”郭芙忙摇头道:“是有些古怪,他们能去哪里呢?”略想一想,霍得站起身来,急声道:“莫不是他们去了襄阳?那爹爹妈妈岂不危险得紧?我们快去襄阳!”
杨过忙一把拉住她,笑道:“你老是这么听风就是雨的……襄阳城雄垣高,守备森严,岂是这些人轻易而入的?依我看,他们不在蒙古帐中,多半是要在武林中掀起一场大大的风波了。”说罢眼珠转了几转,心里思忖道:“江南之地,他们不可深入。北方第一大帮当属丐帮,然郭伯母已将丐帮南迁,剩下的北方帮派嘛……蒙古人莫不是要对全真教下手?”
杨过本想与郭芙一起商议,但心思一转:那些牛鼻子道士最是惹人厌恶,自诩是玄门正宗,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整日里管东管西,且看这次能管得了自己么。遂按下话头不提。郭芙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金轮法王不去襄阳偷袭便放下心来,忽的又想起一事来,焦急地嚷道:“不好!我们忘了一件事!”
杨过赶忙追问何事。郭芙道:“记得一个多月前,大武小武师兄……”杨过只听了开头,便哼了一声,兀自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郭芙知他素日秉性,也不去理他,接着说道:“他二人为蒙古所擒,点名要我爹爹只身前往营救……”
杨过不等她说完,便接过话头道:“你是说,恐怕蒙古人会以咱们两人为饵,再诱郭伯伯来蒙古大营?”郭芙着急得快要落下泪来,她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道:“可不是嘛,要是爹爹有什么闪失,我也不活啦,我真是笨也笨死啦,昨夜见到雕儿,就该让雕儿给襄阳传个书信的嘛……”边说边恼怒地锤了自己脑袋两下。
杨过忙安慰道:“来蒙古大营是我提出来的,你要打便打我罢了。”话音刚落,左臂上便挨了郭芙一记重拳,杨过揉揉手臂,无奈道:“你还真打呀?”郭芙冲他撇撇嘴道:“你这人,满嘴没一句真话,不该打么?”
杨过恐她又想起方才之事,忙赔笑道:“该打,该打,芙妹你未运上内力打我便是对我好了……不过,你别太担心,郭伯母智冠天下,有她在郭伯伯身边,定能识破蒙古人的奸计!”虽如此安慰郭芙,心里却道:“话虽如此,然郭伯母爱女如命,常言道,关心则乱,为今之计还是离了这蒙古大营,再寻机会向襄阳报信为妙。”当下与郭芙商议,决定过了三更趁夜色离开蒙古大营。
待得三更时分,两人点倒营帐守卫,,准备趁夜离开。郭芙略懂蒙古话,杨过心思机敏,加之两人在军中来去,虽有些费力,却也自如。
郭芙本跟在杨过身后走,此时却顿住脚步,拉拉杨过的袖子。杨过停下脚步,低声道:“芙妹,怎么啦?”郭芙一手按在自己的嘴巴上,另一手指指在风中作响的王旗,压低声音道:“我们把蒙古人的旗摘了送到襄阳去,来日看忽必烈还怎么得意。”
杨过本觉不妥,终究是少年心性,遂点点头,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混到王帐边上,但见王帐之中隐隐透出烛光来,两人好奇心起,伏在王帐背后,从营帐缝中偷瞧。
只见忽必烈在帐中走来走去,神色不宁。子聪和尚席地而坐,低头沉思。忽必烈忽而长叹道:“耶律丞相才智兼全,经理庶务,实乃我蒙古的肱骨之臣,不想被皇后害死。”子聪和尚亦叹道:“砥柱中流断,藏舟半夜移,耶律大人故去,叫人焉得不悲。”
忽必烈问道:“我记得耶律丞相的长子叫耶律铸的,曾在汴梁城任职?”子聪和尚答道:“曾任汴梁经略使。耶律铸已随父一起被皇后……”忽必烈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耶律丞相家中还有何人?”子聪和尚叹道:“尚有一子一女,据闻抄家当日,与耶律夫人一起不见了,想来是逃亡民间了”又试探着问道:“王爷,可要派人去寻?”
忽必烈沉吟片刻,叹道:“我对耶律丞相的为人与才能钦佩至极,他家破人亡,我只恨不能尽心。只现下却是多事之秋,耶律家后人一事,容我细思量。”子聪和尚亦赞同道:“眼下瞧着,皇后一党已是强弩之末,王爷还是返回和林,探查诸王的态度为是。”
忽必烈面容一肃,说道:“本王岂能不知此理,然襄阳城久攻不下,师老无功,此时舍弃襄阳,岂不堕了我蒙古声威?”子聪和尚捻须道:“若能攻下襄阳,生擒郭靖,也能助王爷一番声势……”
杨过见郭芙的脸色一会儿迷惑一会儿恼怒,料定忽必烈与子聪和尚必无好事,忙询问郭芙。郭芙却急得鼻尖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她拉住杨过,慌乱道:“忽必烈果然要对我爹爹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