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元(二)

蒋长扬兴奋地看着牡丹:“是,我娘才请人卜算过的,道是那一日诸事大吉。她说既然旁人那么急,咱们就该体贴一下别人,早点定下来,免得让人家白操心。”

牡丹愁道:“可也只是你们这里,我怕我娘不肯,我爹当初说过的……”当初何志忠给蒋长扬提的要求是,父母双方都同意,正式请媒人上门,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否则免谈。现下蒋重的反应这么大,明显就是不答应,闹到后头少不得一片混乱。

蒋长扬见她发愁,微微一笑,引她转入崇德坊:“我记得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媒人一定是风风光光的上门,他定然无话可说。你记得我之前曾说过要送你一件礼物的么?明日夜里我便送你。”

牡丹见他领自己去崇德坊,想起崇业寺正是这里,便道:“你引我来这里做什么?”

蒋长扬领着她走入一条安静昏暗的小巷:“她不是打算明日在这里算计人么?我先带你来熟悉一下,省得明日你迷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明日那寺里头会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牡丹不想走,就在墙角里停下了:“明日我不想来。我就想叫她白等一场,气她一回,叫她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机会施展。”彼时去寻杜夫人,那是没有办法,如今她还真不想再和杜夫人纠缠下去了,她们明显就不是一路人。

早间柏香来见她,说的那些话实在是难听,就是挑拨她,叫她不要相信蒋长扬母子的话,信不得的,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此番到处相亲,里头不乏蒋长扬母子的意思,叫她不要被骗了。说来说去,就是告诉牡丹,她只有相信杜夫人,按着杜夫人的意思来做,才会有前途,不然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柏香这丫头,不愧是杜夫人身边的红人,说起这些挑拨人的话来,头头是道,丝丝入扣,不时还能举例说明,摆事实讲道理,听得恕儿都一惊一乍的。待到柏香一走,林妈妈就呲着牙叹气:“丫头都像这个样子,主子不知是个什么样子。多亏得王夫人不像她,不然够缠。”

蒋长扬见牡丹不想往前走,便也跟着停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你当初把我描述成那可恶样儿的时候,可是对着她赌咒发誓,说过一定要听她安排的。你要不来,就不怕你发过的誓?”

牡丹哂笑:“个个都说要是我不怎样怎样就天打五雷轰,特别是男人哄女人,发尽了多少誓?实际上真的天打五雷轰了么?”天打五雷轰,那是渡劫才有的待遇呀,她这个凡人明显就遇不上。真的要做的事情,用得着赌咒发誓么?与其相信别人赌咒发誓,不如埋头多吃几口饭更实在。

可蒋长扬明显不和她一般想得通,他紧张地道:“别瞎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话乱说不得的。你既然发了誓,明日就一定要来,反正也只是看看戏而已,没什么损失。”

牡丹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伸手捏捏他的脸,笑道:“我突然想,你要真是如同杜夫人暗里描述猜想的那个人,我明日就是被你们两家给同时当枪使。她不会真心帮我,肯定是借我的手来害你,你怕被她害到,肯定又是借我来迷惑她。最后你们都胜利了,就我一人倒霉了。”

蒋长扬听得好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牡丹也笑:“就是胡思乱想。”半明半暗中,她的脸莹白如玉,脸上的笑容甜美安静,眼睛亮得如同沙漠中夜里的星星。蒋长扬只觉得突然之间,脑子里头一片茫然,他伸手捧起牡丹的脸,低声道:“丹娘,你笑得好好看。”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手指也有些粗糙,他的脸离她的脸不到半尺远,他的眼神不对劲。牡丹紧张地眨了眨眼睛,故作轻松地推了他一把:“你现在才发现我笑得好看?可够迟钝的。”

蒋长扬一笑:“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脸皮其实也够厚的。哪儿有自己说自己好看的?”

牡丹捏住他胳膊下的嫩肉,使劲儿拧了一圈:“你脸皮才厚!还惯会装,都是引得别人主动夸你。”边说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又拉了拉自己的裙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粗着嗓门道:“我这身袍子年前就做的,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颜色,可是邬三说还可以,我不怎么相信他的目光,正好穿来给你们评判一下。”却是彼时他们还未明确心意时,蒋长扬特意打扮了跑去芳园找她,故意在她们面前比划的那一套。

蒋长扬一愣,随即很是有些恼羞成怒,叉着手上前去呵她:“坏东西!你再学!你再学!”

“哎呦,恼羞成怒了,可真难得。”牡丹双臂环抱,紧紧护住自己,蹲在墙角下笑成一团。趁他不注意,又偷袭一回。蒋长扬眼看着牡丹近在咫尺的如花笑靥,鼻端缠绕着她身上传来的丝丝芬芳,不时又被她的发丝挠两下,不由得停下来,沉沉看向牡丹,低低喊了一声:“丹娘……”

牡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笑:“我以前就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还以为你严肃得很呢。”却见一个黑影朝着她袭来,她的后半句话被迫吞了下去。

牡丹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全身僵硬。非常奇怪的感觉,约莫因为是天太冷,蒋长扬的嘴唇也有些凉,鼻子尖更是冰冰凉凉的,他有些急乱的呼吸吹得她的脸上痒痒的,青草味,这是属于他的味道。牡丹的脑子并没有空白一片,她只是觉得有些紧张,几乎忘了呼吸,她索性安静的细品着她的初吻,安静的体会着他的味道。

蒋长扬的唇贴着牡丹的唇,小心翼翼地辗转不去,他想有下一步的行动,又有些犹豫害怕,可是却又恋恋不舍,他不见牡丹有厌憎的表现,却也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她只是静静地靠着墙壁蹲着,微微闭着眼,一动不动。他有点担忧,又有点欢喜,这是他想了无数次的事情,今日终于有机会做了,却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她好像不是太喜欢……不过她没有打他一个耳光,或是尖叫着跳开,仿佛也挺好。他又欢喜起来,扶住了牡丹肩膀,小心翼翼地咬了咬她的唇。

他在试探她,这是牡丹被咬之后的第一个感觉。那么,既然她不讨厌这种感觉,反正她也想试试这种感觉——听说被心爱的人吻,会被吻得翘起后脚,就像她无数次从电影中看到的那样。她为什么不试试呢?虽然两个人不是在花园里,不是在朦胧的月影下,没有华丽浪漫的背景,他们只是蹲在阴暗冰冷的墙角下,蹲着,很古怪的姿势。可是毕竟是在亲吻了。

牡丹小心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某人已经渐渐变得滚烫的唇一下,然后又大胆地碰了碰他的牙齿。她明显地感觉得到蒋长扬的身体僵硬了,然后他有大约一至两秒钟的呆愣,连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牡丹有些想笑,甜蜜的想笑。她又学着他轻轻咬了咬他的唇。

所谓的吐气如兰,所谓的甜得像蜜,就是这样的?蒋长扬也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呼吸了,他的掌心下,是牡丹圆润小巧的肩头,他想把它们捏碎。她可爱芬芳的花瓣一样的唇,是世上最甜美可口的食物。他有一种冲动,想把它们连着面前的人一起全部嚼碎了吃下去,就从面前的花瓣开始吃。他告诉自己,她会被他吓坏了跑掉的,所以要慢慢的吃,温柔的吃,细细的吃。

牡丹有点点不舒服,有点不习惯这种感觉。可是……怎么说呢?其实还是挺新奇,挺好的,也挺甜美的。她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她最喜欢的是蒋长扬的温柔和体贴,他半点都没有弄疼她,也没有乱摸乱捏。他只是把她的肩膀捏得好痛。

牡丹慢慢开始回应,偶尔也调皮的像小鱼一样游开去,引着他去追她。直到蒋长扬突然呼吸急促地推开她,转身对着墙壁不敢回头,动也不敢动。

看着蒋长扬郁闷僵硬的背影,牡丹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什么事,会让这个脸皮厚的家伙能对着墙壁都不敢回头?她有些发窘,也低着头对着地上画圈圈不说话。她突然又觉得有些想笑,她想忍住,偏偏就忍不住,于是她捂着嘴低声笑起来。

蒋长扬愤恨地扔了一块碎石过来:“你笑什么?不许笑。”

牡丹忍不住,越发笑得大声。

蒋长扬无可奈何,咬牙切齿,想说几句威胁的话,又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说的。可被这样笑下去,实在不甘心,他想了想,虚张声势地笑了一声:“丹娘,你老实说,先前你是不是吃糖了?我含了茶叶。你能猜得出是什么茶么?”

牡丹一愣,握起拳头对着他宽厚的肩膀就是一顿猛捶:“打死你这个登徒子!臭死了!”

蒋长扬缩着脖子任由她打,见她不打了,方起身握了她的手,心满意足地道:“走罢。赶紧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