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看,这个和尚叫小秃……”冷萤竖起一根手指,表情认真。
程相儒怔了一秒,急忙拉着冷萤打断道:“别闹!正经点!”
冷萤“咯咯”笑道:“和尚一辈子过得挺惨的,我这不是换个轻松的风格,怕你听着听着掉眼泪嘛。”
程相儒有些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你就正常讲吧,要不然我这听着怪别扭的。”
“行吧。”冷萤耸了耸肩:“不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是管他叫小秃吧。”
程相儒手扶额头:“随便吧,你高兴就行。”
冷萤挑眉笑了笑,立刻表情又变回认真:“小秃出生在……”
小秃生在一个战乱的年代,当时朝廷的统治已经腐朽不堪,各地官员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
相比于贫民家庭,小秃其实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个非常厉害的父亲。
他的父亲没有任何产业,也没有当官,却好像拥有着花不完的财富一样,经常接济各路英雄好汉,也和当地各级官员能打成一片,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然而,在小秃还很小时,一场旱灾,将本就生活贫苦艰难的百姓,带进了黑暗的深渊。
易子而食,尸殍遍野,人间成了炼狱,而炼狱的恶鬼则来到了人间。
有很多很多人,为了活下去,振臂一挥,拉扯起队伍便占山为王,拒纳赋税的同时,还劫持过往客商,使时事越发动荡。
可世界已经糟糕成这样了,朝廷那边好像活在盛世,对一切不管不问,终日笙歌,皇帝醉酒达旦,各地官员继续横征暴敛。
各地匪患严重,但土匪们不敢进城,只洗劫城外的各个村庄。
不过,真正让人们恐惧的,还不是土匪,而是兵。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
土匪抢劫匆匆忙忙,又不敢伤人性命,怕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但那些到处打匪的兵一旦来了,可是完全不给百姓留活路的。
层层盘剥的兵饷,早就让那些兵红了眼,而贪饷的官对于手下那些兵的打家劫舍完全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还鼓励。
兵们不怕官府来查,有充足的时间把家家户户翻个底朝天,看中谁家的姑娘,那也是说带走就带走,即使碰上几个硬骨头,也是直接劈死了事,最后还会砍下人头交上去,作为剿匪的功勋。
在这样的背景下,小秃的父亲被各路来投奔的好汉推出来当了带头大哥,领着一众好汉占山为王,成了土匪。
而因小秃父亲的声名远播,越来越多的好汉来投奔,他们的势力也越来越壮大,最后干脆造了反,自封名号为起义军,引来了朝廷的重视。
一场场血腥的战斗,都以官兵的失败告终,而小秃父亲的势力则越发壮大。
终于朝廷认怂,派来一位大官,颁发了诏安令。
山寨里太多人本性就不愿当土匪,面对朝廷的诏安令,死心塌地想归顺。而小秃父亲却早已看穿朝廷的险恶用心,不愿归顺。
随着两方矛盾越发激化,山寨内忽然一夜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火拼,朝廷派来的军队似是早就知道了消息,提前埋伏在山林各处,见到火起,便冲了上来。
那些令朝堂上下闻之色变的最大匪患,就在这一纸诏安令下,一夜间灰飞烟灭,甚至连那些死心塌地要归顺朝廷的土匪,也都没有好下场,最后都被押上刑场,落得个身首异处。
就是在那鲜血染遍山野的夜晚,小秃的父亲被自已人在背后捅了刀子,小秃被人从混乱中救了出去,而救小秃的人,最后也因为受伤太重,死在半路,成了孤魂野鬼。
小秃虽然从他父亲那里学了很多本事,但为了隐藏身份,什么本事都不敢用,只能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
在这个乱世,家家户户都吃不饱饭,哪有余粮给乞丐。
小秃跟土匪们在一起混得久了,养得一身凶狠与狡诈。凭这股子劲儿,他收服了好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靠盗窃为生。
他父亲起义失败,使他年少的心里萌生出了改朝换代的火种,幻想着有一天可以也集结一批英雄好汉,为父报仇,也改变这糟糕的世界。
然而,他还没能拉起队伍,还在街头巷尾苟延残喘,全国各地却已经出现了各路起义军。
那些起义军中,最出名的是陈将军带领的那一支。
小秃满心雄图壮志,带着小伙伴们想去投奔。
然而,他们刚赶了半程路,就听说陈将军被朱将军给打败了。
于是,他们在商量好后,又改变路线和方案,去投奔朱将军。
战乱中,行路难,他们同难民们一起走,就会越走越偏,独自行动,却又会不小心错入战场。
小秃身边的小伙伴们在这过程中,有的死于饥饿,有的死于战乱,最后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而终于,当他以为快要追赶上起义军的主力队伍,畅想着终于能一展抱负的时候,起义军竟然胜利了。
据说,腐败的朝廷已经没有了战斗力,起义军几乎是摧枯拉朽般就打进了皇宫,改换了朝代。
新的朝代建立,小秃没了目标,看看自已,发现竟不知不觉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在一个明月高挂的夜晚,他坐在破落的庙里,透过已经破洞不堪的庙顶,看着天边高悬的弦月,对蚊虫的叮咬毫无反应,他忽然顿悟了。
人,生而苦难,苦于身,而难于心。
凡事所求,皆不可得;凡世间种种,皆为虚妄。
平安是虚妄,抵不过锋利的刀刃和贪婪的欲望;富贵是虚妄,所谓钱财,只不过是从一个口袋落入另一个口袋;名利是虚妄,帝王也能成蝼蚁,蝼蚁也能称帝王;生亦是虚妄,不过是一具具行走的皮囊……
程相儒一开始还满心期待,可越到后面越有些听不下去了:“就写了这些?金剑什么的,真就一点都没提?”
冷萤耸肩摊手:“你说,这么一个把什么都当成虚妄的人,还会在乎什么呢?”
程相儒扭过头,看着那被一圈圈文字围绕的枯骨,轻叹气道:“他倒也不是像他写的那样,什么都不在乎,至少金剑守住了,传承也刻录下来了。”
冷萤若有所思:“这么看的话,我感觉他写这些,更像是在用他自已的经历,给咱俩讲道理。可是有能力走到这一步的人,谁会听他的道理呢?”
程相儒回头看向冷萤:“还有写别的吗?”
冷萤摇头:“没了,剩下的也都是在说虚妄不虚妄的,都是些大道理,很没意思。”
程相儒起身:“行吧,不管他了,咱俩继续。”
冷萤也跟着站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