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沈才华四周瞧了瞧,没有发现洞中还有其他人,客家嬷嬷也不在这里,他小心翼翼的踏上了石台,仔细的观察着那些体型巨大的白色蟾蜍。

  蟾蜍也叫“苦蠪”、“蚵蚾”,不过民间还是普遍称其为“癞蛤蟆”。蟾蜍身体表皮上生长的那些疙瘩,里面有白色的浆汁,学名叫“蟾酥”,可以消炎。最有用的就是它褪的皮“蟾衣”了,不但对无名疽痈有奇效,而且还能治疗白血病和各种癌症。

  李时珍在其《本草纲目》中称:“蟾衣乃其蓄足五脏六腑之精气,吸纳天地阴阳之华宝,如若获之一,一切恶疾,未有不愈”。

  不过,几千年来,人们只知道蟾蜍能蜕衣,但却始终拾不到蟾衣,因其每年只在盛夏暴热的夜晚,借雷鸣电闪之时蜕衣一次,且边蜕边吃,蜕完吃尽,极难采获,故而医圣张仲景叹曰:“蟾皆拾,衣不现,奇也”。

  邻近的一只白蟾蜍长着一对凸起的红眼睛,看见沈才华走前,双目圆瞪,突然“呱……”的爆鸣一声,咽喉两侧倏地鼓起了两个硕大的气囊,吓了小才华一跳。

  看来它们并不欢迎不速之客的到来,沈才华赶紧把迈出去的一条腿缩了回来,心中寻思道,客家嬷嬷把老乞丐送到这山洞里,是想用白蟾衣医治他脖子上的肉瘤么?

  他又把目光瞥向了另外的那个肥胖的男人,此人约有五六十岁,端坐在那儿像个死人一般,毫无生气,莫非他也像客家嬷嬷的老头子一样,是具汗尸?

  脚下的泉水里游动着成群的白色小蝌蚪,沈才华站到齐膝深的水里,伸手想去捞几只上来,可是那些小东西狡猾的很,手刚入水便逃之夭夭了。

  吸子沉入水底,伸展开了腹面,兜住了一群蝌蚪圈起升至水面,然后打开一道缝隙,失水的蝌蚪们惊慌失措的乱成了一团。

  吸子眨了眨眼睛,示意小主人可以下手抓了。

  沈才华双手掬起了一捧白蝌蚪……

  “呱呱呱……”石台上的七八只大蟾蜍勃然大怒,“嗖嗖嗖”的鱼贯凌空跃起,恶狠狠的朝着沈才华扑来,同时“吱吱吱”的各自从耳下腺喷射出一股白色的毒浆,闪电般的袭来。

  沈才华吃惊的怔住了,呆呆的站立在水里,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吸子蓦地自水中跃起,水淋淋的张开腹面如同一堵墙般,挡在了小主人的前面……

  “噗噗噗”,白色的毒汁射在了吸子的腹面上,烧起了几缕白烟儿,那些白色的大蟾蜍也随即扑到了吸子的腹面上,探出带刺的舌头,与吸子百余只大吸盘格斗起来。吸子忍住疼痛,用力的卷起了身体,将它们统统的包裹住,沉入水底并不断地上下翻滚着。

  许久,吸子停止了扭动,无力的张开了腹面……

  吸子灰白色的腹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八九只大蟾蜍瘪皮,它们的体内的脏器和肌肉都被吸子分泌的消化酶腐蚀成了液状,然后统统被百余只大大小小的吸盘吸干了。

  可是,吸子本身也受了重伤,蟾蜍毒汁在其腹面上烧灼出了很多个窟窿,吸盘也被它们带刺的口器切割得伤痕累累,牠无力的朝着小主人眨了眨眼皮,仿佛是在说:放心,已经没事了……。

  沈才华含着热泪将吸子拖到了石台上,口中轻轻的安慰牠道:“吸子,你要挺住,上回寒生爸爸用汗青治愈了你被暹罗大猫咬破的伤口,我也会同样的来救你的。”

  沈才华站起身来,走到那个肥胖流汗的老男人身旁,那汗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狐臭味,可能是已经多少年来都没有洗澡冲过凉了。他先伸出手到其鼻子下探了探,果然无甚气息,或许真的就是一具汗尸呢。他左右打量了老半天,想找到一个盛有汗青的瓶子之类的容器,但是那人的身旁都找遍了,仍然没有发现。

  最后,沈才华的目光落在了胖男人的肉身上,想了想,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上前伸出手来抵住他多肉的前胸,使劲的将其推到……当沈才华用力掰开他的肥厚的屁股时,果然在其肛门内发现了一支塞着的小瓷瓶。

  沈才华拽出了那只瓶子,瓶上烧有青瓷花一朵,他想起来了,这与当年那支装着李地水“汗青”的瓷瓶是同样的,晃了晃,瓶内有液体流动的声响。

  沈才华大喜,“嘭”的拔出了瓶塞,来到吸子的身旁,将瓷瓶内的“汗青”一滴滴的倒在牠受伤的腹面上,然后用手指均匀的涂抹开。

  随着一阵淡淡的轻雾冉冉升起,吸子腹面上纵横交错的锋利伤口渐渐的收缩在了一起,神奇的“汗青”在逐渐粘结修复着破损的肌肉与表皮。

  沈才华喜滋滋的随手涂抹着,吸子眨着眼睛表示很受用。

  “住手!”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叱喝,随之疾风骤至,客家嬷嬷蓦地从天而降,一把夺去了沈才华手中的瓷瓶,赶紧扣上了瓶塞,口中连声惋惜道,“完了完了,嬷嬷的宝贝汗青要被你耗光了……”

  “嬷嬷奶奶……”沈才华委屈的望着她。

  “好了,才华,你不在屋里睡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嬷嬷板起脸来责备道。

  “我起来撒尿,发现你们都不在了,就坐在吸子身上顺着溪水游进了山洞,不想那些白色的大癞蛤蟆用毒汁来喷我,亏得吸子挡住了它们,我没事,可是吸子却受伤了……”沈才华没提自己捉蝌蚪在先,反而把责任都推到了大蟾蜍的身上。

  “大蟾蜍呢?”客家嬷嬷急切的问道。

  “喏,在那儿。”沈才华手指着地上一片片干瘪的蛤蟆皮说道。

  “哎呀……”客家嬷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蟾蜍皮,懊恼的直跺脚,嘴里大声叹息着,“那可是世间罕见‘尸蟾’啊。”

  “尸蟾?”沈才华第一次听说世间上还有这种癞蛤蟆。

  客家嬷嬷解释说道:“普通的蟾蜍,以吃昆虫为生,而尸蟾则以腐尸津液为食,体型巨大,白皮红眼,其毒尤甚。它褪下的‘尸蟾衣’,乃是当今世上治疗皮肤病的良药,绝对可说是药到病除,只不过此物相当的稀少,盖因和平年代,荒郊野外没有遗弃的尸体之故。而缅北这里就有所不同了,共产党的人民军与缅甸政府军连年交战,士兵以及百姓多有曝尸野外无人收敛的,因此才有‘尸蟾’在这一地带繁殖。尽管如此,嬷嬷还是寻了数月,才找到了这几只,可今晚却被你一锅给端了。”

  沈才华低下了脑袋不做声。

  “不过也好,本来嬷嬷今天还在想,等雷雨天到来之际,争取在尸蟾嘴里抢下几张‘蟾衣’来治疗这个老乞丐,还那个白毛鳌老怪一个人情,如今,这八九只蛤蟆全都变成了‘尸蟾衣’,省得嬷嬷再去劳神费力了。”客家嬷嬷苦笑道。

  “那这些尸蟾平时吃什么?洞里面也有尸体么?”沈才华问道。

  “喏,就是他,”嬷嬷一指那个臃肿的男人说道,“这个人就是我家老头子在美斯乐的国军东北老乡,几年前与政府军的交火时腋下中弹,嬷嬷在他还处于中阴身的时候,将其制作成了一具汗尸。这里本地人种大都是干瘦矮小,很难有如此肥胖之人,这些尸蟾每天都守候在汗尸的身边,以舔食他身上流淌下来的津液为食。”

  “它们把‘汗青’都给吃啦?”沈才华惊讶的说道。

  “不,每年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子时流淌下来的才是‘汗青’呢,平时这些只是臭汗而已,所以几年下来,也只接到了区区半瓶,可如今差点全都被你浪费了。”嬷嬷说道。

  沈才华争辩说道:“嬷嬷要是把瓶子带在身上,才华也就找不着了。”

  “不行,汗青瓶子必须塞进汗尸的‘谷道’,也就是肛门,保持其原有的气场,这样才能令来年续接的汗青不变质。”客家嬷嬷正色道。

  沈才华想起了自己偷给寒生爸爸的那瓶汗青,不知道会不会变质,于是赶紧问道:“汗青离开汗尸就要变质,那就是不可以拿到外面去给人治病了吧?”

  “不是的,如果不想再续接‘汗青’了,或者瓶子已经盛满了,也就无需再塞回‘谷道’里去了。”客家嬷嬷解释说道。

  还好,自己偷走的拿一瓶还管用,沈才华想。

  “嬷嬷,你是从天上下来的么?”沈才华手指着山洞穹顶上露天的大窟窿说道。

  “嗯,嬷嬷上下都是走的那里,你愿意学这‘祝由轻功’么?”客家嬷嬷微笑着问道。

  “愿意。”沈才华回答道,他也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