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法塔”雇佣兵部队总部……
说是总部,也不过就是一片空旷的操场,外加几幢破破烂烂,勉强可以住人的营房罢了,从规模和建筑物数量上来看,这样一个在满员状态下,拥有三百多名士兵的雇佣兵基地,甚至还比不上一个中国最常见的市级民兵训练基地。
一百多具从战场上抬下来,依然勉强保持完整的尸体,摆放到了空旷的军营操场上,整支雇佣兵部队剩余的两百多人,都集中到了一起。在低沉而沙哑的军歌声中,一面三角形的自制军旗,被一点点拉到了旗杆的顶端。
在昨天的战斗中,他们派出一百多名士兵,在村镇里狙击溃败的东方海燕部队,谁也没有想到,东方海燕被上万联合部队围着打了两个多月,几乎被成编制歼灭,他们派出去的精锐部队,占据绝对地利优势不说,更以逸待劳,结果,东方海燕不但成功突围,真的钻进他们预计的埋伏圈,更转手就再次突出重围,把他们派出去的部队一举全歼,没留一个活口。
当军歌声戛然而止,两百多只一直高高举起的右手整齐划一的放下时,刚才还一片肃穆,一片悲伤的操场,瞬间就变成了最狂热而欢乐的海洋。每一个人都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他们在用力吸着自己的鼻子,就是在一群士兵眼巴巴的注视下,烤得喷香的整只山羊,架在铁板上烘烤,可以用刀子一层层削下来,醮上盐调味,就可以送进嘴里大嚼特嚼的烤全牛,还有用大桶、大桶已经被提前煮熟了,吃起来有点像竽头的木薯,流水般的被人抬出来。
两百多号还活着的军人,就这样围在尸体旁边,开始了他们相当豪华,更透着放纵的晚宴。
不要奇怪,这就是非洲人的葬礼。
也许是因为生活环境实在太恶劣,死亡反而是一种幸福的解脱,一个非洲人死亡后,他身边的朋友和亲人,甚至会抱着乐观的态度,选择“笑葬”的方式去道别。
在葬礼上,依然活在这片土地上,要继续去承受生活历练与磨难的生者,会载歌载舞,狂欢大食。除了不能饮酒,怕用这种方式,冲撞了死者的灵魂之外,他们的葬礼,纯粹就是一次为期三天的狂欢大会。
等到死者逝世一年之后,死者的亲属还要再次聚到一起,而且这一次他们会穿上最华丽的衣服,携带着山羊或者足够多的粮食出席聚会。在周年悼念仪式上,他们会载歌载舞整整七天七夜,到了这个时候,因为死者的灵魂已经远去,他们甚至可以举杯畅饮,一起唱歌击鼓,高声呼叫死者的名字。
就算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接受过俄罗斯退伍特种兵最严格训练的“亚法塔”雇佣兵,每天都干着距离死神最近的工作,但是当身边的战友死亡,在埋葬这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时,他们仍然会选用最古老,也最能代表他们心态的“笑葬”风俗。
出生在战乱不断的非洲,又当了一名天天和战争为伍的雇佣兵,他们也的确非常需要通过狂欢的方式,来放松过于紧绷的神情,让自己找到仍然活着的感觉,和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当所有人都开始放怀大嚼的时候,在一名班长的带领下,几个只有十六七岁,应该还是孩子的士兵,走到了尸体圈里。在班长的指挥下,几个士兵分成两队,突然跳到两具尸体上面,伸出他们的脚,对着躺在地上的尸体重重踏下去。
当他们没有穿鞋的脚,踏到两个死者的胸膛上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伸直了脖子放声狂叫,不知道有多少人拔出身上的刺刀,在盛放木薯的铁桶上用力乱敲,而一支成员数量只有几人的鼓乐队,更是人人拼尽全力在那里吹吹打打,看他们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刚刚吃了一场最惨痛的败仗,反而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赚到了天文数字的佣金似的,气氛当真是热烈到了极点。
这几个年轻士兵的行为,绝对不是在冒犯死者,那两个正在被人用在身上猛踏的死者,来自科特迪瓦的波罗族,根据他们种族中流传的习俗,用这种方法,可以让死者的灵魂早日摆脱身体的束缚,进入远方的天国,从此过上不愁吃穿,再也没有疾病和干渴困扰的幸福生活。
虽然按照“正规”方式,他们应该找七八岁的孩子,来践踏死者,但这里是军营,他们都是军人,找几个年龄最小,还应该是童子军的士兵,来完成这样的工作,也算是马马虎虎了。
听着周围士兵声嘶力竭的呐喊,嗅着空气中烤肉特有的香味,那几个因为年龄太小,进入军营后总是受欺负,拿的报酬最少,做的活最多,平时就连饭都吃不饱的少年军人都在悄悄耸着鼻子,当他们其中一个长得最高最壮的士兵,壮起胆子,抬起他脱掉鞋子的脚,对着尸体被步枪子弹迎面打中的头部,狠狠踏下去的时候……
“轰!!!”
一团火光猛然以那颗死者的头颅为核心爆闪,在瞬间就将火焰与硝烟混杂着直推上三十多米的高空,而几乎在同时,几百粒从“阔刀”反步兵地雷里挖出来的钢珠,外加什么螺丝钉,小钢圈,钢渣料,甚至是炸弹碎片之类的东西,在爆炸的推动下,以超音速向四周飞溅。
把尸体平放,然后通过子弹留下的伤口,往死者头骨里注入腐蚀性液体,把大脑全部融成液体,再用吸管之类的工具,把大脑里的东西全部吸空,只留下一个空空的脑壳,却没有损伤到眼睛,最终从额头的伤口,还有死者的下鄂部位,往脑壳里填入C4可塑性炸药,和包括钢珠和螺丝钉在内的爆破杀伤物……这是一项把人体,变成“阔刀”反步兵地雷的艺术,更是一门亵渎神灵,挑战人类道德底限,死后注定要沦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疯狂战术!
和恐怖分子发明的人体炸弹相比,这种人体“阔刀”反步兵地雷,威力更大,更疯狂,也更变态!
没有人能想到,那个孩子一脚踏下去,竟然会形成这样的结果,围坐在广场上,正在开怀大嚼的“亚法塔”雇佣兵们,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混合着几百枚钢珠,还有几十枚螺丝钉在里面乱旋乱转,做不规则运动的冲击波,已经劈头盖脸地撞到。
“轰!!!”
第一波爆炸刚刚响起还不到一秒钟,第二具尸体里埋藏的炸药也被引爆了。同样是几百枚钢珠,同样塞了一磅C4炸药,同样的变态,同样的疯狂。
面对这种以尸体为容器的地雷,你根本不需要被爆炸冲击波或者里面的钢珠射中,想想看吧,眼睁睁地看着人体在瞬间被彻底撕碎,一堆粘粘腻腻的玩艺,混合在混击波中,以亚音速对着四周进行无差别覆盖攻击,还没有飞出多远,所有东西就在绝对高温下被彻底炭化,变成细细碎碎的骨灰,劈头盖脸的喷溅出去,再扬扬洒洒的在方圆上百米的范围内不断飘荡,不断随风吹送,而你吸入的每一口空气中,都有属于人类的骨灰……除非你是一个超级变态,否则的话,就算是生理上没有受到损伤,你的心理上,又怎么可能不留下一道需要漫长的时间,才可能缓缓恢复的致命阴影?!
这种以人体为容器制造的武器,当然不可能拥有“阔刀”地雷那么恐怖的伤亡力,但是当“亚法塔”雇佣兵部队最高指挥官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冲出来的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用血与火描,一笔笔,一划划,一道道,描绘出来的人间地狱!
以两具填装了炸药的尸体为核心,无论是那几个壮着胆子在尸体身上不断踢打的少年士兵,还是同样摆放在一起的尸体,或者是围坐在一边,嗅着浓重的血腥气味,还能大口咬着还带着血丝牛肉的老兵,面对这种最疯狂的爆炸洗礼,方圆二十米以内的人,都被炸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飞溅而出,已经被烤得比牛肉还熟的人类肉块,到处都是就算最高明的外科手术医生看到了,也要抬头苦笑的残肢断臂。到处都是被钢珠射中,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伤员,到处都是全身毫发无伤,趴在地上拼命呕吐的士兵。
没有受伤的比受轻伤的多,受轻伤的比重伤的多,重伤的比死的多……这就是两枚人体地雷爆炸后,“亚法塔”雇佣兵部队受到攻击后,最直观损伤报告。但是,听到命令,还能保持最基本冷静的人,不足十分之一。
“上兵谋伐,攻心为上”,这两句中国古兵法中的精义,在这里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只是,这种方式,未免也太……血腥了一些。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亚法塔”雇佣兵部队最高指挥官,全身都在轻轻颤抖着。他和身边的同伴,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他们都知道,狡猾的敌人,在战场上,往往会把一枚拔掉保险栓的手雷塞到己方士兵的尸体下面,只要他们试图去收尸,只要稍稍搬动尸体,就会被手雷炸死。他们在回收尸体时,也特意警告了每一个人,要小心这种最简单的诡雷。可是谁能想得到,敌人竟然把诡雷,直接埋进了士兵的身体里?!
“混蛋!混蛋!!混蛋!!!”
最高指挥官全身都在不停轻颤着,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包括恐怖分子穆斯坦法在内,看到敌人竟然使用了这种方法,来攻击自己的部下,也会愤怒得难以自抑吧?!
最高指挥官冲回自己的办公室,十几秒钟后,愤怒的狂吼,通过扩音喇叭,在整个军营的上空响彻云霄,“猛虎突击队全员集合!”
猛虎突击队,虽然在国际雇佣兵战场上名不见经传,但他们却是“亚法塔”中最精锐的王牌部队。这支仅仅有三十五编制的部人,其中有七个,曾经在法国外籍雇佣兵军团服役,想加入这支突击队,最起码的标准,是要有三年实战经验,更要在战场上,击毙过两名以上的敌人。
可以说,这支“猛虎突击队”,已经拥有接近特种部队的战斗力。拥有比普通士兵优厚数倍的酬金和伙食,让他们根本不屑去参加什么“笑葬”狂欢,也因此没有受到人体地雷的任何影响,可以跟着他们的最高指挥官,随时投入战斗。
“亚法塔”雇佣兵部队最高指挥官甚至不知道,这两枚人体地雷究竟是谁设的,他更不知道周玉起和铁牛带领的东方海燕部队现在已经撤到了哪里,但是他清楚的记得,昨天他们从那个小村镇里搬运尸体时,他们在村镇外的山坡上看到了几座新立起来的木制墓碑。
其中有一个幕碑上,有人用格斗军刀,在上面刻了几行英文,“东方海燕一级战斗英雄,在最后一场战斗中,独立支撑最后的阵地,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抵挡住敌人机械化部队三次冲锋,累计消灭十五名敌人!”
刻下这一段话的人,将一把东方海燕制式格斗军刀,深深刺入了墓碑,并将一顶破破烂烂,还散着发硝烟气息的军帽,一起挂在了墓碑上。而墓碑前,十几束野花,三支燃到尾部的香烟,更将这位战斗英雄曾经可歌可泣的战斗历程,映衬的光彩非凡。
虽然双方利于敌对立场,但大家都是军人,“亚法塔”最高指挥官在心里,还对这样的对手,保持了最基本的尊敬,在看完墓碑上刻的字后,他甚至还对着静静躺在里面,那个未曾谋面的战斗英雄,认认真真的敬了一个军礼。
可是现在,全变了!对方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用他们士兵的尸体为道具,制造爆炸武器,他们“亚法塔”部队,最讲究的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这个已经怒极、狂极、疯极的指挥官,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跳下汽车,远远望着那座屹立在山坡顶端的新坟,指挥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嘶声狂叫道:“给我挖,我倒要挽救了他们所有人的一级战斗英雄,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我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我的酒壶!”
听到指挥官的命令,猛虎突击队队长亲自带人冲到了坡上,他制止了手下的行动,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那根挂着头盔,插着格斗军刀,上面还写满死者生前功勋,也因此分外不顺眼的墓碑上,最终他点了点头。
这个墓碑让他一看就不顺眼,就想狠狠踢上一脚,也就因为如此,猛虎突击队队长,这位曾经在法国外籍雇佣兵部队里服役了七年,绝对称得上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才分外小心翼翼起来。
猛虎突击队队长拔出军刀,用探查地雷的方法,小心翼翼的顺着墓碑与坟包的缝隙,一点点的探查着,直到确定墓碑上没有任何导线或者起爆装置,他才用格斗军刀,挖开墓碑周围的泥土,直至用对待情人般温柔的动作,把墓碑整个挖了出来。
队长的谨慎,明显影响了其他人,副队长走前一步,在指挥官走到山坡上前,就伸出手臂把他拦在了七八十米之外。
从军营乘车赶到小镇外,曾经的战场上,用了几个小时时间,指挥官也明显从狂怒中恢复了平静,但是他却并没有收回掘坟挖尸的命令。他的雇佣兵部队士气遭受了最惨痛重创,他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能保持在部下心中的权威与必要的威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同样取得对方的尸体,再当众鞭尸,甚至是焚烧,最起码也能让那些心神受到巨大震动的部下,找到一个发泄恐惧的途径。
猛虎突击队队长没有让任何人插手,他自己一个人,用单兵铲,一点点铲掉了坟包上所有的土,扒出了静静躺在一张草席中,额头上有着一个清晰的弹洞,脸上却带着一个淡然微笑,看起来平静而宁和,仿佛仍然陷入沉睡,正在做着一个甜美而温柔的梦的男人……第二火力支援小组组长。
“对不起了。”
猛虎突击队队长在心里发出了一声低语,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躺在这个坟包里的主人,和他一样,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愿意用这种手段,去对待一名在战场上,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依然死战不退的优秀军人,他更不愿意打扰一个男人本应该进入远方天国的英魂。
放下手中的单兵铲,用左手抱住对方的脖子,用右手抱住对方的双腿,猛虎突击队队长用力往上一提,对方的身体,理所当然的被他抱起,而在同时,猛虎突击队队长,清楚地听到,在坟包的某一处,传来了“哒”的一声脆响。
猛虎突击队队长的脸色变了,那是……弹簧崩响的声音!
二十公斤烈性炸药,超过一千发步枪子弹,它们组合起来的威力,绝对要比三枚“阔刀”地雷还要更猛烈。当硝烟散尽,山顶的一切终于渐渐清晰可辨时,包括队长在内,十二名“亚法塔”最精锐猛虎突击队成员,在山顶上和东方海燕第二火力支援小组组长的尸体,一起被炸成了无数碎片。
看着由于在第一时间,拦在了自己面前,被两发流弹打中,鲜血就像是喷泉一样从胸口喷溅出来,脸色在瞬间变得一片苍白的副队长,“亚法塔”最高指挥官全身都在颤抖个不停。
这个世界上,诡雷有很多种。
有人把诡雷做成了人见人爱的模样,比如精致的钢笔,精美的手表,看了就想打开瓶盖喝它一口的名酒;也有人把诡雷设计成敌人一看,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比如故意在上面留下挑衅对方宗教信仰、尊严和偶像的图片与文字,让对方一看,下意识的就想来破坏它。
从类别上来说,坟墓里的诡雷,应该属于激怒型诡雷的范畴。真正让指挥官不寒而颤,心里不由自主涌起一股绝对寒意的是,对方那一环接着一环的布置与精确引导力。
对方通过纹身,判断出他们阵亡的士兵中,有两名来自科特迪瓦的波罗族人,而且对方也清楚地知道,这个种族对葬礼的特殊习俗。所以他在两名士兵的身体里,制造出两枚杀伤力惊人,心理杀伤力更惊人的“阔刀”反步兵地雷。
他知道面对这样的打击,“亚法坦”雇佣兵部队的指挥官,会想到以牙还牙,所以他提前,把坟墓修得格外显眼,故意把坟墓的主人,战绩刻到了墓碑上。就算这样,他唯恐这些还不足以吸引“亚法坦”雇佣兵部队成员的注意,又特意在墓碑上戴了一个钢盔,插了一把格斗军刀,更放了一堆鲜花。面对这一切,是个人,都会明白,这个墓碑的与众不同。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用的诱饵,是真的烈士遗体!虽然单纯用语言来表述感觉很飘渺,但是一个英雄含笑面对死亡,和一个普通人心惊胆颤的被夺走生命,他们展现出来的精神与面容,是绝对不同的。在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眼里,一眼就可以看出两者的不同。
如果不是确定,坟包里躺着的是一位真正英雄的遗体,猛虎突击队队长,又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因为歉疚而放松了警惕?!
“风影楼……”在距离那个山坡大约有一千米的位置上,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到发生的一切,笑小小扭过头,望着静静躺在自己身边,凝视望着天边一朵浮云的风影楼,道:“真的,我不敢保证,哪一天我会不会和铁牛一样,从背后向你射出一发子弹。”
“如果你真的开枪把我击毙了,我希望你能用我的尸体,做成同样的地雷,用我的一具尸体,拼上几个活的敌人……”风影楼把双手枕在脑后,淡然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