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过河小卒 第三十四章 孤独(下)

“不是还有邱岳和周玉起吗?”

说到这里,风影楼指了指蹲在小树林一角,静静望着这一幕的军犬黑梭,还有卧在它身边的鸽子和军鼠,道:“再说了,我还有它们。”

信鸽的寿命是十五年,而老鼠的寿命却只有两年,在这四年时间里,和风影楼相伴的军犬,已经换了三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沉默不语的风影楼,已经没有糖豆去喂那些军鼠,却和它们依然保持了良好的关系。

看着这些动物,海青舞却觉得自己更难受了。四年了,别人在学校里四年,已经是朋友遍天下,可是风影楼的朋友,竟然只有他们四个人,剩下的就是不会说话,只能默默用实际行动来支持他的动物。

“风影楼,我们做一个约定好吗?”

海青舞低声道:“无论你面对什么,一定要坚持下来,最少,也要坚持到我回来。我希望当我两年后,接受完所有特殊地形训练,终于可以回来的时候,我还能在人群中找到你,我还想看到风影楼四年前的笑容,我还想收到你送给我的情书,我……我,我不希望这就是你我生命中,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说话。”

他们是第五特殊部队的军人,他们的未来,并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风影楼被淘汰,而海青舞继续留在部队中,这真的会成为他们之间,最后一次相逢。

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海青舞突然双臂用力,把风影楼翻转过来,在风影楼还没有明白她要做什么之前,海青舞已经低下头,在他的唇上留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点的吻。

只是轻轻的一触,但无论是已经二十三岁的海青舞,还是只有十三岁的风影楼,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同时轻轻一颤。

同情,鼓励,期盼,不舍,还有淡淡的情欲,只是短短的瞬间,风影楼就在他人生如此突如其来的初吻中,品尝到了如此众多的酸甜苦辣,读懂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以这个吻为誓,你必须坚持到我回来!”

说完这些话,海青舞突然用力推开风影楼,大踏步走向学校另外一个方向,送他们去军用机场,再直飞沙漠训练营,直接跳伞进入号称生命绝壁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汽车,早已经停泊在校园外的空地上了。

海青舞知道风影楼在看着自己,她真的想回头,再一次看看风影楼那双曾经清澈得一尘不染,更清澈得让她突然有了一种为之沉沦感觉的眼睛,她真的想再一次看到风影楼那天真中透发自灵魂深处的浪漫与洒脱的眼睛,她甚至还想再次轻吻一下风影楼,再次品尝一下那种让她心跳突然快得几乎难以自抑的感觉,但是她不敢。

她怕自己会失望,她更怕这一回头,她就再也没有了自己身上,那股遇强则强,就连天塌下来,都敢独立支撑住的霸气!

风影楼爬得高摔得狠,只是一次失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她海青舞,更是天才中的天才,所有人眼中遥不可及的强者,一旦她摔下来,那她更是永超生,这一辈子绝对不可能再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对了,”海青舞突然脚步略略停顿,但是她仍然没有回头,“有时间就去看看莫天教官,他最近的身体很不好,一直在咳嗽。他的身体里有两块弹片一直没有取出来,有一发子弹更嵌在他的脊椎骨里,医生曾经说,他能再活十年就是一个奇迹,可是我看,以他的现状,他也许连两年都支撑不住了。”

海青舞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当她走到风影楼看不到的角落时,她对着轻倚在墙角的雷洪飞低声道:“轮到你去道别了。还有……再见!”

就是在当天晚上,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消耗得干干净净,重新爬回那个他住了四年的窝里时,抱着每天夜里都会来陪他,用它无言的安慰,消除着他的孤独与寂寞,静静抚慰着他那颗受伤心灵的军犬黑梭,风影楼突然泪流满面。

“对不起,海青舞姐姐,对不起,雷洪飞哥哥,”风影楼死命抱住了那条对他来说,亦父亦师亦友的军犬黑梭,他低声道:“我让你们失望了。可是……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了。”

在这个已经是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只有晚秋的风,依然袭袭吹来,而他们头顶的满天星斗,依然在亘古不变的轻轻眨动着眼睛,用一种淡然而洒脱的态度,打量着这个蓝色星球的某一个小小角落,正在上演的小小小小的故事。

黑梭伸出舌头,在风影楼的脸上轻轻地舔着,而几只军鼠,也在风影楼的脚边挨挨擦擦,想方设法的想要风影楼重新开怀起来。可能是感受到风影楼的心情,明明到了夜晚,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仍然有一只信鸽,飞出了鸽笼,凭借气味就准确的落到了风影楼的肩膀上。

但是它真的太困了,趴到风影楼的肩膀上,只是咕嘟了几声,就再一次闭上眼睛,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就是在这些朋友的劝慰下,训练了一整天的风影楼,也终于挂着泪痕,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当月光倾洒在风影楼的身上,在这一刻,小心偎依在风影楼身边的鸽子,军犬黑梭,几只军鼠,似乎已经随着风影楼,一起映成了一条唯美的风景线。

就是在这一年,风影楼的名字,再次出现在淘汰者的名单里。

朱建军没有废话,他伸手掂起了风影楼的档案,顺手把它丢出了讨论席,“我喜欢这小子,就算是真的徇私,我也要给他开一次绿灯!”

李向商、龙建辉、莫天,还有刚刚补充进来,接替金择喜的位置,成为第五个重量级教官的薛宁波,一个个的表情,仿佛就没有听见朱建军刚才说的话,更没有看到他刚才做的事。

就是在这种氛围中,风影楼迎来了他在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第五年。

就是在这一年,已经把半生奉献给国防事业的龙建辉教官离开了主校,进入第五特殊部队在青藏高原上设立的雪山训练营,在那里担任主教官,同时负责压制日益活动嚣张的东突恐怖组织。按照他的计划,五年后他就会放下身上的重担,回归平民身份。

“两千零四年的奥运会,是在悉尼举办,我算了再算,这两千零八年的奥运会,轮也应该轮到我们中国北京了。我希望到时候,能以一个普通国民的身份,在北京亲眼目睹这种世纪典礼,我更希望能够在观众席上,为中国体育健儿呐喊助威,而不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准备扑出去,和破坏奥运会的恐怖分子刀兵相见。嘿嘿,所以呢,我得从现在就开始一步步撒手了。”

这就是龙建辉临走前,给风影楼说的话:“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本来应该着落在我身上那一份奥运会安保差事,就交给你小子去完成了,记得,放机灵点,千万别给我这个师父丢脸。”

没有人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龙建辉对风影楼,仍然如此有信心,他最后轻轻拍了拍风影楼的肩膀,然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军用背包,带着他一惯的干脆与潇洒,离开了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赶向新的工作岗位。

第五年,几乎已经成了惯例,综合各科成绩后,依然每天拼命训练的风影楼,再一次出现在淘汰名单上。

把风影楼当成“种子”学员,带进第五特殊部队的莫天依然没有说话,薛宁波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她这个刚刚加入核心阵营一年时间,无论是能力,声望,还是资历都明显不足的教官,终于伸出手,把风影楼的档案挪开,“风影楼已经在学校里坚持了五年,他的努力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他的缺陷,我们也心知肚明。我看这样吧,明年就是第六年了,他们这一届学生,会接受毕业考试,如果他再不能顺利通过,我们这些教官就算是想抬手放行,也绝不可能。是留是走,就让我们看看明年的结果吧!”

当然,所有教官都没有反对。

但,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为风影楼放行了。因为六年学业结束后的考核,本身就是一次最大的分水岭。

六年后,他们这批一边学习文化知识,一边接受军事训练的学员,才算是真正进入特种作战领域,而他们每一个人接受的训练,更会针对性的出现职业差异,建立优势互补的团队形态。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们这些教官也绝不能让一个能力不足,更无法合群的学员过关,因为那样做,就是对其他学员生命极度不负责任!要知道,一个能力不足的队员,在战场上出现哪怕是最细小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整支部队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