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想消除山头主义带来的负面影响,其实也很简单,前人早已经为我们留下了良好的榜样。”
海青舞洒然道:“第五特殊部队创始人雷震校长,他的妻子叫马兰,是一位曾经在国民党中央教导大队特务营,接受过德国特种部队教官两年半严格训练的职业军人,她打过淞沪会战,参加过远征缅甸,从实战中一步步成长,虽然不具备指挥兵团作战的能力,但是在训练小股精锐部队方面,却很有一手。从缅甸败退后,她和雷震校长没有再返回国民党部队,而是离在敌人后方,组建起一支游击队。她自己亲自训练了一批女民兵,她故意不挑选出民兵队长,一边训练,一边任由里面的人相互竞争。”
说到这里,海青舞的嘴角缓缓扬起了一丝笑意,“当时天下大乱,成年精壮男人不是被强行征召入伍,就是被拉夫当免费的苦力,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还没有过门几天就当了寡妇。所以马兰招的女民兵,全都是死了丈夫又没有子女的年轻寡妇。用她的话来说,当了寡妇又没有儿子,这些女人在战场上急红眼了,肯定比男人更敢拼命!”
雷洪飞和风影楼听得是面面相觑,这套“寡妇拼命理论”也太夸张了吧?!
“把这些女人集中在一起,本来就事多,大家又彼此知根知底,谁也不肯服谁。闹了一段时间,终于形成了以两个村子为主体的阵营。为了让己方推选出来的代表抢到民兵队长位置,这两派人互相攻诘,据说什么‘骚娘们’、‘破拖鞋’之类的民间俗俚,数不胜数,而谁家的女人勾引了外姓的汉子,哪家的寡妇不守妇道四处招蜂引蝶,就连十四岁的后生都不放过,这样的隐情私怨,更是逐一浮出水面。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几十个寡妇混合在一起,估计用一盘散沙来形容,都算是高抬她们了。”
听到这里,雷洪飞终于忍不住道:“如果雷震校长的老婆,真有办法把这些寡妇整合在一起,训练成一支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军队,那她可真有资格问鼎诺贝尔团结奖了!”
海青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训练得差不多后,马兰宣布,她要用一种特殊的方法,选出一名队长。而参选者一旦接受考核,就不允许中途退出。她更反复强调,这种考核方法很危险,甚至可能致命,但是两名竞选者,身后就是几十名为自己呐喊助威的‘部下’,又怎么肯在这种要命的时候掉了面子?”
“结果她们被马兰送进了一间被刻意加固的窑洞,在窑洞里有一个她在两天前,亲手捉回来,比那两位女民兵至少高出一头的敌人。解开那个男人身上的绳索后,马兰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用三把锁头,把木栅栏做成的房门锁死。钥匙,他们三个人身上,一人一把,无论谁想活着走出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收集齐三把钥匙。”
风影楼瞪大了眼睛,“结果呢?”
“结果……”海青舞低声道:“十五分钟后,两个女民兵活着打开了房门。马兰检查尸体,那个比她们要高得多,强壮得多的敌人,是被她们两个人一起扑上去拼命缠住四肢,再用牙齿一点点活活咬死的。后来,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姐妹,成为了那支女民兵队伍中的正副队长。再后来,她们在一次大规模反围剿战斗中,为了保护雷震和马兰撤退,她们战前抗命,死拼不退,最终全军覆没。据说,她们两个人临死前,足足用刺刀拼掉了七个敌人,最终她们就因为背靠着背,所以就算是死了,身体都没有倒下。”
这个故事的结局,因为主人公的双双阵亡,而变得残缺起来。但是讲到这里,风影楼却分明看到,在海青舞的眼睛里闪动着的,竟然是由衷的欣赏和……
淡淡的羡慕?!
她是在羡慕那两名女民兵队长通过生死考验培养出来的友情,还是在羡慕她们之间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海青舞是骄傲的,她当然有骄傲的理由与资格,但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的讲述着几十年前曾经发生过的一段小小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身边肯定不会缺乏小心巴结,在学院里更拥有举足重轻地位的女学员,身上闪动着的,却分明是浓浓的寂寞。
“海青舞姐姐,对不起……”风影楼小心翼翼地道:“我刚才不应该说你其智近乎妖的。”
风影楼的道歉来得突然,话更说得没头没尾,但是海青舞又怎么可能听不懂风影楼的意思?
“你说得也没有错啊。”
海青舞道:“其智若妖的女人,最终不是当了尼姑,就是当了别人的情妇,这句话,我想了又想,别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看看我自己吧,所有人都对我既敬且妒,每一个人都对我敬而远之,这种心理方面的天堑,我用再多‘霸王面’也不可能弥补回来。他们一个个表面上看起来对我赞赏有加,我平时也可以一呼百应,但是背地里,却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盼望着我出糗,更在想方设法的孤立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连个真心的朋友都交不下,又怎么敢指望有男人悍不畏死的跳出来,娶我这种实在太过强悍,绝对不可能变成乖乖宝宝的女人?”
“不怕你们偷笑,事实上在这间男女学员比例绝对失衡的学校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长得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直到十九岁,依然没有收到情书的女学员了。嗯,就连封匿名情书都没有。”
说完这些话,海青舞轻轻吁出一口长气,心情突然变得有些阴霾起来。
就算是她根本不可能违反校规,去接受男学员没有任何责任心,只是想尝尝禁果的青涩“爱情”,更不愿意因为无聊的拍去浪费生命中最宝贵的时间,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罢了。说憧憬也罢,说是出于一个女孩子微妙的自尊心也罢,她也希望自己在情人节的时候,能够在书桌里找到几封画着大大红心的情书,哪怕是一封匿名情书也好啊!
“今天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吧,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海青舞目光流动,淡然道:“如果你们不愿意当我的敌人,我也不会勉强。但是有一句话,我很喜欢,想把它送给你们……心有多宽,世界就有多广!”
“心有多宽,世界就有多广!”
在心里回味着这句话背后的含意,雷洪飞真的呆住了,就是在他呆呆的注视中,海青舞转身走出了这个小小的花园。
……
海青舞真的以为,在短时间内,雷洪飞和风影楼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她错了。
第二早晨,在学校食堂里吃早餐时,海青舞正在用勺子慢慢搅动用鲜牛奶煮泡出来的麦片粥,一只用普通白纸折成,扉而上什么也没有写的信封,突然递到了她的面前。海青舞略略惊诧的抬头,眼前这个长得犹如个萝卜头,还没有说话,脸皮就像是被煮熟了的螃蟹般红得可爱的小家伙,不就是那个语出惊人,让她晚上还真郁闷了好一段时间的风影楼?!
一想起他的“其智如妖”理论,海青舞就微微咬住了嘴唇。坦率说,放眼整个学校,能像风影楼这种只见了一面,就让她记忆深刻得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家伙,还真是不多。
海青舞的目光在食堂里略略一扫,雷洪飞、邱岳和周玉起那三个小子正在不远处排队等着打饭,显然这只是风影楼的私人行动。目光再次落到那只手工粗糙,表面一个字也没有写的信封上,海青舞略略一挑眉毛,道:“这是什么,挑战书?”
风影楼用力摇头。
“你说什么,能不能大声一点?”
海青舞承认,站在她面前的风影楼,嘴唇的确是嚅动了几下子,但是她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事实上海青舞真的怀疑,风影楼的喉咙里,是不是根本没有发出人类听觉范围以内的声波频率!
“这是我送给你的……”
这一次风影楼前面说的几个字,海青舞侧起耳朵倾听,还能勉强捕捉到,但是说到最关键的几个字时,风影楼的声音,就好像是被钉子扎破的自行车轮胎般,以惊人的速度一路滑下去,所以,海青舞仍然没有听清楚。
事实上,这真不能怪风影楼。
海青舞可是这间学院里最引人注目的风云人物,她过于强势,却没有交下一个知心朋友,所以无论餐厅里有多少人进餐,她坐的位置,周围永远是空的。但是偷偷打量她的目光,同时也永远是最多的。当风影楼终于鼓足勇气,拄着拐杖出现在海青舞面前,并且把一封信递到海青舞面前时,他想不成为大众的焦点,想不被人指指点点都难。
“噢,我明白了,这原来是雷洪飞的降书。”海青舞啧啧轻叹着道:“唉,雷洪飞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五尺男儿,想不到却是胆小如鼠的小可怜,遇到困难连举手抵抗的勇气都没有,就急着夹起尾巴向我摇晃讨好了……”
“不是,这不是雷洪飞哥哥的降书!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连面对莫天那个大坏蛋,雷洪飞哥哥都敢拼命,他不是胆小如鼠的小可怜!”
风影楼的声音猛然高了二十八度,他说的内容,更让周围侧耳倾听的学员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天教官,不是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实战技术最好的教官,但在战场上,他绝对是杀人最多一个,而且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半点沙子,几乎所有学员看到莫天,都犹如老鼠见了猫。不要说是一个还没有进入学校的普通男生,就算是接受过十年以上训练的学员,又有几个敢去和莫天拼命?!
有点意思,原来雷洪飞和风影楼,竟然和莫天教官之间发生过这样一段故事!
海青舞望着脸色涨红,嘴里却缺了两颗小门牙的风影楼,微笑道:“别逗了,俗话说得好,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看看你自己,胆子这么小,就连当众说话都不利索,雷洪飞又能好到哪里去?”
俗话说得好,请将不如激将,激将不如骂将。海青舞把这一套玩得绝对是炉火纯青,在她的连请带激再骂的连环进攻面前,年仅八岁的风影楼的脸皮是越涨越红,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武圣人关二爷的风采。
“好,想证明雷洪飞不是胆小如鼠的小可怜,那就当众把你刚才说了几遍,都含含糊糊犹如嘴里咬着一根鱼刺的话说出来啊。”
“情书!”
听着被自己逼急了的风影楼冲口而出来的话,就连海青舞都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她的嘴里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轻叹:“啊?!”
“这是我昨天晚上写的情书,是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