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在战场上立两次一等军功,两次二等军功,四次三等军功,更在某些领域,做出杰出贡献,我们也可以天天用平遥牛肉和孔府家酒养着你!”
薛宁波狠狠瞪了雷洪飞一眼,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嘴里这条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赖皮狗,曾经在战场上随着主人,在一天之内对着敌人阵地发起二十七次冲锋,亲口咬死了十一个敌人不说,更在当天夜里,咬死了两个摸到我军驻地附近的水源旁,准备实施投毒的特工人员,整整挽救了一个团的军人?你别看它现在全身是伤,更少了一条腿,但是如果你刚才真的敢一脚踢到它的身上,我保证你绝对不会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大谈什么浪费民脂民膏!”
说到这里,薛宁波也蹲下身体,用手指轻轻梳理着那头看门犬绝不算光滑的皮毛,在她细心的梳理和抚摸下,那头看门犬大概幸福得快要呻吟了。薛宁波伸手指着它身上那一道道长条型的伤痕,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伤口吗?”
雷洪飞摇头。
“是皮带,”薛宁波加重了语气,“是它主人,亲手用皮带,在它身上抽出来的伤痕。”
听着这个绝对意外的答案,不要说是雷洪飞,在场所有学员都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不管怎么说,犯了错误被主人用“家法”伺候,也不是什么值得光荣和夸耀的事情吧?!
“它在战场上身经百战屡立战功,最后它负伤了,身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么灵活,它的主人,也就是和我们同一批进入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的同伴,把它送下了火线,找人把它当成功臣一样奉养起来,每天都有厨师专门为它们这些战斗英雄做各种可口的食物,更不会再有人骂它打它。可是没有过几天,它就溜出了‘功臣营’,靠它敏锐的嗅觉,硬是重新找到了主人的身边。”
说到这里,薛宁波的眼神有点迷离了,连带着她抚摸那头看门犬的手,也更加温柔了。
“主人赶它,它不肯走;骂它,它也不肯走;甚至是装模作样的要打它,它也不肯走。实在没有办法,主人还是默认了它的存在,甚至允许它每天趴在训练场上,看他训练新的军犬。可是主人万万没有想到,几天后,他千挑万选的一条犬王,却被他精心调教出来的战斗英雄咬得遍体鳞伤,在以后的时间里,它更是变本加厉,每天都在训练场上四处寻衅,咬得那些比它身强体健,但是在实战技术方面,和它却绝对不同一个水准的同类鲜血淋漓。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两周,最后它的主人终于忍不住,用皮带狠狠抽了它一顿,又把它丢回了‘功臣营’。”
所有学员都在静静聆听着,他们都知道,故事到这里,绝对不可能结束。否则的话,像莫天这种在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战斗英雄,绝不可能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似的,用水果刀削着牛肉,亲手一片片的喂它。而坚强得几乎没有女人味道的薛宁波,更不可能对它展现出水一样的温柔。
“后来我们和敌人特种部队之间,展开了最血腥的无限制对抗,它的主人再一次被调往战场,作为一名出色的驯犬师,连同他一起走上战场的,还有七条血统纯正,接受过最严格训练的军犬!结果,一个月后,七条军犬,战死了四条,能活下来的,包括那头主人新选出来的犬王在内,全部都是和它打过架,被它咬得遍体鳞伤,看起来惨不可言的后辈。”
“它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薛宁波昂起了自己的头,她放声道:“它在一次次战斗,一次次负伤,又一次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的经历中,找出了我军当时那一套并不完整的军犬训练手册中,一个又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它们为之付出最惨痛代价的错误!可是它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些用鲜血换来的知识,告诉自己的主人。当它趴在训练场上,眼睁睁地看着主人,又在用错误码率的方法,去训练那些比它更年轻,更有活力,但是却缺乏实战经验的军犬时,它开始行动了。”
没错,它当时就是通过打架,将各种军犬撕咬的技巧,包括它跳到空中,狠狠扭动腰部,随之能生生改变身体运动轨痕,这种绝活,毫无保留的使了出来。
面对从战场上走下来,比狼更凶残,比狐狸更狡猾,比泥鳅更滑不留手的老军犬,那些年轻力壮的军犬,很快就发现,如果不想一直被动挨咬,如果想报复对方的挑衅,它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这头老军犬身上,那一套远远超出训练教材的动作,学习它的战术,甚至是学习它的狡猾。
徒弟,它教出来三个,但是它换来的结果,就是主人毫不留情的皮带抽打。
雷洪飞搔了搔自己的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它走到那头蹲在那里,看起来怪模怪样,但是全身上下依然散发着骄傲光芒的军犬面前,诚心诚意地道:“对不起,我错了。”
就连雷洪飞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对着一条狗去道歉。
但是这条狗,的确有接受雷洪飞道歉的资格,因为它的故事,讲到这里,竟然还没有完!
“它的主人写信到后方,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他要求我们,如果他战死沙场,其他人一定要代他好好照顾他这一辈子,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犬王。他还告诉我们,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亲自向它道歉。结果……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它的主人,带着曾经和它打过三天架的新犬王在密林里被敌人发现,并被绝对优势敌人逼到了雷区边缘。面对这种生与死的择则,主人只能命令新的犬王冲进雷场为所有人开路,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它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直接一马当先,冲向了到处都是地雷的雷区。它的腿,它的鼻子,就是在那一片雷区里被炸掉的!”
“然后呢?!”
看着这头半蹲在那里,享受着美酒佳肴,和两位第五特殊部队教官温柔抚摸的老军犬,风影楼的声音却在微微发颤。在这么多学员当中,只有他,看到了这头老军犬眼中,那一抹无论再经历多少岁月的洗礼,都不会消除的寂寞与悲伤。
就是这样一个眼神,注定它的故事,最终不会是月花满月圆。
“然后?”
薛宁波低声道:“然后它的主人,亲自把它送到了医院。三天后,它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可是几乎在同时,它的主人在任务结束后返回的途中,被三发机枪子弹打穿了胸口。当时他没有闭上自己的双眼,而他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还没有向它道歉和道谢呢,我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四周静悄悄的。
风影楼、雷洪飞他们这批学员,对战争的理解,还仅凭于电视剧范畴。一提起老山前线,他们当中有些人,脑海里甚至还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在一片残月下,迎着袭袭吹来的晚风,一名身心俱疲的战士,捧着心爱的口琴,吹奏起“小草”这首歌,而其他人就围在他身边静静的聆听。夜风,月光,远方依然在翻滚的硝烟,外加并不算流畅却很优美的曲调,这一切的一切,足以构划出一幅透着血色浪漫与唯美的画面。
事实上,上过战场的人都明白,与其带个口琴在那里装B耍酷,还不如多背几发子弹更实在。最重要的是,在一声咳嗽都会让人心惊肉跳的寂暗夜晚,你只要敢吹口琴,班长二话不说,就会一个耳光扇到你的脸上,因为让你这样继续吹下去,不出三十秒钟,敌人的排炮就会直接轰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听着这一段也许并不轰轰烈烈,但,就是因为过于普通而突然变得太过沉重,更留下太多遗憾的故事,雷洪飞他们这批孩子,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战争中的铁与火,什么叫战场上的血与泪!
“喂,你干什么?”
在雷洪飞下意识的惊呼声中,风影楼竟然走到了这头曾经纵横战场,称得上沙场宿将的军犬面前,他蹲下身体,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白色塑料做成的玩具鹅,扭开下面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两粒彩色的糖豆,小心翼翼的把它们送到军犬的面前。
“我知道你还想着自己的主人,就算他用皮带打了你,你还是在想着他。我在军区大院的时候,曾经听人说过,‘军人在战场上的死亡,就像是蚕蛹蜕变成蝴蝶一样,自然而美丽’,虽然你的主人不会回来了,但是你也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风影楼现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猴子献宝,“我请你吃的这种糖豆,专门治心情不好,要九毛八分钱一瓶,我躲着老爸暗地里缠了妈妈好久,她才终于松口给我买的呢!”
喂军犬吃糖豆!
面对这种绝对诡异事件,邱岳这个已经见识过风影楼“三国名将”风采的同伴,再次忍不住倒翻起白眼,“拜托,你什么时候见过军犬喜欢吃糖豆?还有,你知道不知道,为了防止被敌人下毒,受过严格训练的军犬,只吃主人喂的食物,根本不会乱吃陌生人送到面前的……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