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红伟回到病房的时候,他整个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显得无精打采起来,就连他看向风影楼的目光中,也没有了原来一惯高高在上的威压,只是低声道:“山竹这种东西糖分太大,少吃一点。”
“嗯!”
风影楼用力点头,可是面对这种第一接触到的美食,他几乎把自己的舌头都一起吞下去了,又怎么可能停得住嘴?
“那位莫叔叔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啊?”
风红伟只是随意问了一句,可是风影楼的回答却让他再次呆住了,“那个大坏蛋啊,他问我想不想当兵。”
风红伟霍然回头,他目光瞬间爆发出来的热力与激情,绝不亚于他和风影楼他妈,在洞房花烛夜的那个夜晚,“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我不想当兵。”
风红伟瞪大了眼睛,“你个小兔崽子……”
风影楼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说我想当官,大大的官!对了,我还给那个大坏蛋唱了一首我最喜欢的军歌呢。”
风红伟必须发誓,和这样一个儿子谈话,用成年人的思维去交流,他迟早会疯了!但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地问道:“你都唱了什么?”
“我是一个兵,爱吃豆腐干,你不给我豆腐干,我就不当官……”
听着风影楼用稚嫩的童音唱起了修改版的《我是一个兵》,如果不是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心理承受能力也得到了适当加强,莫天刚才说的话,又给了他太大的震动,风红伟说不定真的会再扑上去给这个儿子两巴掌了。但是他真的不明白,“那个莫叔叔就这么让你胡说八道的乱唱?”
“大坏蛋听我唱完还鼓掌了呢,对了,他刚才也教我唱了一首新歌,爸爸你要不要听?”
风红伟下意识的点头,而他的精神在瞬间又遭到了一次绝对意外,又绝对猛烈的重创……
“革命战士个个要老婆,你要我要没有那么多,遵守纪律一人发一个~~调皮捣蛋发个老太婆……”
这、这、这不就是每一个军人都必须会唱的《三大注意八项纪律》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最可怕,最不可思议,最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莫天,那个传说中的莫天,也会唱这种玩艺?
他可是一个打过无限制特种对抗战,从敌人身上放出来的鲜血,已经足够清洗军区内的训练场的超级战斗英雄啊!
在传说中,莫天曾经在主阵地失守,身边战友全部阵亡的情况下,一个人躲在废弃的坦克和被炸塌一半的猫耳洞之间不断游走,用三周时间整整射杀了对方两百多号人。更在其中一个夜晚,潜入敌人小股部队宿营地,单枪匹马仅仅用了一把格斗军刀,就悄无声息的在近距离,刺杀了对方整整一个排!
这样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根本就是漠视一切的人物,竟然陪着自己的儿子,在军区医院的病房里,大唱篡改版的流氓军歌?
“对了爸,大坏蛋在临走前,还给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从儿子手中接过那一封表面什么也没有写的信,风红伟的身体突然不能抑制的剧烈抖动起来。
这封信从表面上看,真的没有什么,甚至没有收信人的姓名,但是风红伟一眼就可以断定,仅仅是这个信封就绝不普通!
它的内部纸层做过加密处理,除非是直接撕开密封的信口,否则无论是对着太阳仔细观察里面的字迹,还是使用更先进的光学透视仪器,也只能看到一片没有任何意义的漆黑。
风红伟一次次长长的吸气,又一次慢慢地把空气从自己的肺叶里呼出去,直到他的双手不再颤抖,直到他终于勉强恢复了镇定,才终于一点点撕破了信封。虽然已经对信里的内容有了一次次猜测,虽然已经做足了最好的和最坏的准备,但是风红伟仍然再一次呆住了。
那是一封入学通知书。在它的最开头,用醒目的红色,印着这样一行大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下辖第五特殊部队精英训练学校入学通知书!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呆呆站在那里多久,风红伟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而节奏分明,听起来就犹如重机枪扫射般的笑声,就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笑声中,风红伟满脸的欢欣,他伸出在风影楼的肩膀上重重一拍,放声叫道:“儿子,干得漂亮!”
面对这绝对沉重的一击,风影楼不由发出了一声痛哼,风红伟却比毫不以为忤,他打量着风影楼身上的绷带,道:“嘿嘿,这一脚挨得可真是够值,就连入学测试都一并免了。儿子啊,看来这个莫天,很看重你啊。”
说到这里,风红伟突然用力一挥手,对身边的女人道:“老婆,快去买菜,今天我们一家三口,好好吃上一顿儿子的庆功宴!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喜讯,你去问问医生儿子什么时候能够出院,我们一起到外面最贵的酒店,狠狠的奢侈它一回!”
目送着自己的老婆走出病房后,风红伟把信里的入学通知书送到风影楼面前,道:“儿子,看到了吗,我们两父子出头的日子到了!”
风影楼莫名其妙地瞪大了双眼,他真的不知道一份入学通知书对他,或者干脆说对风红伟这位父亲,意味着什么,又凭什么说出头的日子到了。总不能风红伟也死皮赖脸的跟他这个儿子,一起去学校学习深造吧?
“总参辖下第五特殊部队,这可是一个将门虎子云集的绝对权力领域,本来只有像雷洪飞那种人才有资格进去,你老爸就算是有心,资历不够也是无力,但是没有想到让你小子误打误撞之下,却硬是碰出来一条路!”
风影楼还是不懂,就算这个学校里面全是军方的高干子弟又能怎么样,他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第五特殊部队。
看着风影楼一脸的迷惑,风红伟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着什么。“第五特殊部队,它的招生范围仅限于军方高干子弟,说白了,有资格踏进校门的,每一个都是根正苗红,每一个都是背景不欲,整个家庭都和国家,和政党,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可能脱离,更不可能背叛的孩子。如果非要用你能听懂的词语来解释的话,他们是一支比总参二部负责训练的中南海保镖更职业化,以绝对高代价,换来高战斗力,随时可以执行各种非常规任务的御林军!”
“你进了这所学校,我们两父子,可就是二位一体,祸福同享了,如果你能在那所学校里出类拔萃,甚至是立功受勋,不用多,哪怕是一枚铜制勋章,你老爸我培养祖国栋梁有功,又愿意割舍一份亲情,把孩子送到学校里接受训练,必然也会受到上级的嘉奖!”
说到这里,风红伟的脸上猛然扬起了一片激动的红晕,他捏紧了自己的双拳,叫道:“我在部队里干了二十多年,我把自己的大好青春都放在了这里,可是结果呢?我的官也和别人一样,一点点升高,我干过副连长,副营长,副团长,直至现在的副师长!副师长,听起来官挺大了,可是在部队里打过滚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只要前面加上一副字,你就什么也不是!没有人巴结,没有人奉迎,甚至没有人愿意理会你,就任由你在那里像个透明人似的自生自灭!”
说到这里,二十几年的郁闷与委屈发作出来,风红伟忍不住站起来,在风影楼的面前来回快步踱步,他越走越快,因为过度激动,牙齿不断对撞在一起,更不停发出“咯咯”声响,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在不停地说着。“我没有后台,没有贵人相助,我比每一个人都更努力,我做好本职工作不说,更热心的帮助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我换来的是什么?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哪个好职务有了空缺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更把我当成了敌人,一个个勾心斗角落井下石,我早就看明白了,从副师跳到正师这一级,我可能这一辈子也没有指望了!”
“可是现在不同了!”
风红伟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风影楼的手,“儿子,哪怕你真的不行,得不到勋章也没有关系,你现在是军长外孙的结拜兄弟,军长年龄大了,越来越看中亲情,身边又只有雷洪飞一个外孙,他就算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只要你能在那所精英训练学校撑上五年,配合我在部队的努力,再加上在关键时刻,军长可能会伸手相助,我就可能跳过这道大坎,来他一个鲤鱼跃龙门!”
看着呆呆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丝毫灵气,就连眼睛都突然显然得黯淡无光起来的儿子,风红伟略一犹豫,对着风影楼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年,我知道在那种人才济济,汇聚全国精英的学校,以你的状态,想要撑过五年时间是困难了一点。你看这样好不好,三年,在三年时间里,我会拼命工作,拼命表现自己的才华,只要你能在那里咬牙切齿的帮老爸我顶住三年,我就有机会了!”
风影楼用呆滞的目光望着父亲竖在自己面前的三根手指,感受着父亲那股发自内心的热切与期盼,感受着他不容置疑的坚决,风影楼慢慢的,慢慢的,慢慢的……点了点自己的头。
“对了,你在学校里,一定要注意那些名字中,带着‘水’字或者三点水偏旁部首的学员。中国人一向相信五行轮回和天理演变,按照易理上说的,到了我们这一代,讲究水泽天下,所以国家领导人,名字中大多带着一个‘水’字。而那所学校,除了会长期训练你们这种学员,也会有短期培训练,教导一些身份更超然的学员掌握最基本的武器和格斗知识,拥有个人自保能力。如果你遇到接受短期培训,名字中又带着‘水’这种边旁部首的学员,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和对方打好关系,这也许就会成为你将来在军队,甚至在政坛上,无可限量的跳台!”
风红伟拼命地说着,似乎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将他不知道消耗了多少时间与精力,自己小心翼翼打听,外加消耗大量精力捉摸出来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儿子的脑袋里。而风影楼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默默的点着头。
没有人知道,在当天晚上,当同床而眠的母亲陷入沉睡时,只有八岁的风影楼突然泪流满面。
他受伤了,被伤得体无完肤,被伤得无可救药。
习惯了尔虞我诈,习惯了用所谓的智商去解决一切问题,习惯了用虚伪笑脸,去面对所有人的风红伟,真的没有听懂莫天说的那句“你的儿子,本来会成为一头虎,可是你却把他养成了一条猫”那无比真实,更无比尖刻的含义。
事实上,风红伟更没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儿子真是一只猫,为什么雷明择军长会允许自己的外孙,和风影楼结为异姓兄弟。他更没有想明白,如果他的儿子真是一只猫,为什么连入学测试都没有,莫天就亲手交给了他一份入学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