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侦查卷宗〕
(正卷)
案件名称:少年凶杀案
案件编号:A53245281620120728
犯罪嫌疑人姓名:XXX
立案时间:2012.7.28
结案时间:2012.9.20
立卷单位:青阳市公安局
青阳一中高二(3)班女生范雪最近有点烦,因为她觉得她的男朋友好像不再喜欢自己了。
范雪的男朋友叫常小春,是她的同班同学。
今年18岁的常小春,身高一米八○,是一个长相帅气的阳光男孩。他不但学习成绩优异,而且酷爱体育运动,尤其喜欢打篮球。最让人羡慕的是他的家世。
常小春的父亲名叫常光裕,是一位房地产商人,青阳市大半高档住宅楼都是他建的,身家已达数十亿。
常小春虽是“高富帅”,却没有一丝纨绔之气,在学校颇受同学欢迎。
高一下半学期,学校举行话剧比赛,范雪他们班排演了一部《孔雀东南飞》,常小春和范雪分演男女主角。结果两人将感情戏从戏里演到戏外,没多久就悄悄恋爱了。迫于校方压力,能趁着课余时间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拉拉手散散步,或者到学校外面的蓝调咖啡屋吃点东西,这一对少年男女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两人刚刚找到恋爱的感觉,学校就放暑假了。
常小春除了假期的第一个星期给范雪打过一次电话外,就没再与她联系。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实在是一个漫长的假期。
这学期开学注册那天,范雪在走廊里碰见常小春,忘情地跑过去牵他的手。
他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甩开她的手,匆匆离去。
范雪以为他是怕被老师看见,所以故意不理她。
可是直到开学一个星期,两人虽然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常小春却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好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范雪这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冒着被老师没收手机的危险,悄悄给常小春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后面的树林见面。
傍晚两人见面后,范雪生气地问他暑假期间为什么不接她的电话?
常小春神情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棵树,半晌无声。
范雪急了,又问他开学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理她?
常小春用脚将草地上的一颗石子踢得远远的,淡淡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理你?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范雪气得脸色发白,捂着脸哭着跑开了。
冷静下来的范雪这才感觉到,自打暑假开始,常小春身上似乎就起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先不说对她的态度日渐冷漠,就连他自己也变得表情忧郁,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愣,神情呆滞,目光空洞,别人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好像他不是叫常小春一样。有一次经过篮球场,一名同学叫着他的名字将球扔给他,要是在以前,他会很高兴地接过球加入他们的队伍,但这一次他反应迟钝,让球砸到鼻血长流,一怒之下,居然和那个同学打了一架。
事后范雪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常小春回答她四个字:不用你管。
最出人意料的是,这学期第一次月考,一向成绩优异的常小春,居然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五名。全班哗然!
放学时,范雪再次在楼梯口拦住他,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没什么事情发生。”
常小春低垂着头,与她擦肩而过。但范雪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和惊慌之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个暑假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假期里,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他匆匆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范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
第二天下午,范雪翘了一节课,坐出租车来到了位于郊区青阳山下的青阳别墅小区。
她知道常小春的家就住在这里。
她还知道,在常小春七岁那年,他父母就离婚了,他一直跟着父亲过日子。后来父亲生意越做越大,常年在外面跑生意,他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家中只有一个叫刘婶的女佣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范雪决定先去问问刘婶。
摁响门铃后,出来开门的是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妇女。
范雪问:“您就是刘婶吧?”
对方点点头,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问她是谁?有什么事?
范雪笑笑,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说:“我是常小春的同学。小春把一本复习资料落在家里了,刚好我有事路过附近,所以他托我回来帮他拿一下。”
见刘婶仍用警惕的目光瞧着自己,她忙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给她看。
刘婶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将她让进屋,把她带进常小春的书房。
范雪胡乱找一下,最后拿起一本数学复习资料,像是松口气似的说终于找到了。
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刘婶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和西瓜,热情地招待她。
范雪顺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边打量着屋里的布置一边装着漫不经心地问:“常叔叔——小春他爸爸,不常回家吧?”
刘婶说:“是呢,他爸爸在外面忙生意,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平时都是我和小春在家。小春上中学后,就在学校寄宿,双休日才回家一次,我平时也难得找个人说说话哩。”
“常叔叔没有给小春找个新妈妈吗?”
范雪问了一句。
她心里想,也许小春的变化跟这个有关系吧。
刘婶摇头说没有,他爸好像没有这个心思,而且小春也不同意他爸爸给他找新妈。
范雪问:“为什么呢?”
刘婶叹口气说:“唉,你不知道,在小春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爸爸是个泥瓦匠,后来在城里承包工程赚了点钱,就全家搬到城里住。那时小春他爸生意刚刚起步,却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上了。小春他妈一气之下就跟小春他爸离婚,带着小春的弟弟回了乡下老家。小春他爸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深感后悔,很快就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自己一个人带着小春过日子。而小春则一直希望爸爸妈妈能破镜重圆,希望自己能像小时候那样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所以也一直反对他爸找别的女人。”
范雪见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干脆就直奔主题了:“刘婶,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小春跟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刘婶点头说:“那确实,他最近好像变得沉闷了许多,周末回家也不像以前一样出去玩,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我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他还朝我发脾气呢。”
范雪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刘婶想了一下说,大概是暑假的第二个星期吧。当时他说要去乡下看望他妈妈,在乡下待了两三天,回来之后,不但人晒黑了,性格也变了很多,有时候沉默寡言,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有时候却又脾气暴躁,对我大呼小叫,真像是换了一个人呢。
范雪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在乡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婶说:“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下人,哪敢问他这么多。”
范雪心想小春是从乡下妈妈家里回来之后性格才发生改变的,一定是他在乡下时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深受打击,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要想帮助小春,一定要先弄明白他在乡下到底遭遇了什么变故。
她问刘婶知不知道小春他妈妈住在乡下哪里?
刘婶说住在离城区一百多公里外的云峰镇云峰山下的云峰村。
范雪记在心里,起身道别。
星期六下午,范雪背上背包,坐上了开往云峰镇的乡镇班车。
抵达小镇车站时,已是下午三点。
镇上没有去往云峰村的班车,她只好叫了一辆“摩的”,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云峰村斜卧在云峰山下,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范雪隐约记得曾听常小春说起过自己的母亲,他说他母亲姓吴叫吴兰英。
她向村里人一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吴兰英的家。
那是一幢旧平房,房子后面是一片菜地,前面是一个鸡圈,一只老花狗正在枣树下打盹。大门敞开着,屋里看不见人影。她见天色尚早,就转身往山上走去。
她决定先到山上溜达一下,等天色将晚,才好找借口进屋借宿。
云峰山高约近千米,山上林木叠翠,风景优美。
她爬上山顶,看到一块巨石横空伸出,形状如同一个巨大的鹰嘴,岩石边刻着“鹰嘴崖”三个大字。鹰嘴崖下数百米处,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山涧,山涧与远处一条大河相连。山涧水雾升起,悬崖上雾霭笼罩,自有一番森峻气象。
她这个美术特长生一下就被这奇妙的美景给迷住了,忙从背包里拿出画夹支好,对着气势雄伟的绝壁深涧画起来。
也不知画了多久,一幅山间写生图终于完成,刚甩甩酸痛的胳膊舒口气,就听见身后一个声音说:“画得真好!”
她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乡间少年,年纪与她相仿,瘦高个子,黝黑的皮肤,正盯着她的画看着,脸上现出钦佩的表情。
范雪大方一笑,把画纸从画架上取下,递给他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把画送给你好不好?”
少年脸色一红,接过画,转身跑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范雪开始往山下走。
来到吴兰英家门口,看见鸡已入圈,堂屋里有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坐在桌子前吃饭,想必她就是常小春的母亲了,只是不知道小春的弟弟去哪里了。
她走到门口说:“阿姨,我是从城里来写生的学生,本来有个摩的司机约好傍晚来接我的,可是他的车坏了,来不了,我一时回不了镇上,想在您家里借宿一晚,可以吗?您放心,我可以付房费的。”
吴兰英忙起身说:“这孩子,谁出门不遇上个为难的时候,不就是住一个晚上吗,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家,今晚就住这儿吧。姑娘,你还没吃晚饭吧?快坐下来一起吃饭。”说完热情地给她拿碗盛饭。
范雪也不客气,说声谢谢,就坐在了饭桌前。
吃过晚饭,天就黑下来。
吴兰英叫她进房看电视。
范雪走进里屋,屋子虽然旧了,但收拾得十分干净。
刚一坐下,就看见电视机后面挂着一张照片,是一张合影,左边一人是吴兰英,右边是一位个子高高的少年,眉目清秀,眼神中透着一股调皮劲儿。
她不由大吃一惊,指着那少年脱口而出:“咦,这不是常小春吗?”
吴兰英也吃了一惊,问:“你认识小春呀?”
范雪说:“当然呀,他是我的同班同学。”
“真的呀?”吴兰英不由亲热地拉住她的手,“原来是小春的同学啊,真是太巧了,我是小春他妈妈呢。”
范雪嘴甜,赶紧叫了一声“阿姨好”。
吴兰英应了一声,说:“不过这一回呀,你可看走眼了,这张照片是两年前照的,照片上站在我身边的可不是小春,而是他弟弟常小冬。”
范雪一怔:“是他的弟弟?”
吴兰英叹口气说:“闺女,你不知道,在小春七岁那年,我跟他爸离婚了,他跟着他爸,而我则带着他弟弟回了乡下老家。”
范雪看着照片说:“可是这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小春呀,如果是他弟弟,那这两兄弟也长得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吴兰英说:“当然像了,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小春只比小冬早出生五分钟。他们兄弟俩站在一起,除了我跟他爸,估计没别人能分辨出来。暑假的时候小春来看我,他们兄弟俩并排从村里走过,一村人都没分清楚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范雪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上的少年除了比常小春皮肤黑一点外,真的是一点区别也没有。
范雪问:“那小春的弟弟呢?怎么只有您一个人在家?”
吴兰英苦笑一声说:“小冬念书成绩不好,读完高一,暑假里就去广东打工了,一直没有回来。”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神,范雪忽然心生疑窦,追问道:“那您知道小冬在什么地方打工吗?”
吴兰英摇头说:“好像在广州和东莞一带,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他前段时间打过两次电话回家,说是试了两份工作,都不太满意,准备先去参加培训,学门技术,再找工作。到底在哪里学技术,我也不知道呢。”
第二天早上,范雪醒来时,吴兰英已经做好早饭。
尽管昨天晚上没有问出什么,但范雪从吴兰英躲闪的眼神和苦涩的表情里,仍然瞧出了一些端倪。
她觉得常小春在乡下遭遇的变故,肯定跟他的双胞胎弟弟常小冬有关。
她也觉得吴兰英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没有说出来。
吃过早饭,吴兰英下地干活,范雪则在村里转了一圈,想找人打听一下常小冬的情况。
村里人一听“常小冬”这个名字,个个摇头摆手,露出嫌恶之情。再问,乡人却不愿多言。
范雪很是郁闷,闷闷不乐地走上山,又来到山顶鹰嘴崖,崖下涧水轰鸣,雾气升腾,早晨的太阳在云雾上方只显出一个昏黄的光圈。
她觉得这景色比昨天看到的还要美,便又情不自禁地支起画夹,正要将这山间奇景画下来,忽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回头一看,走过来的正是昨天那个看她画画的乡间少年。
范雪从他盯着画夹时露出的渴望眼神中看出了什么,问他:“你也喜欢画画?”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我是学校的美术特长生,但家里穷,没钱买画架画纸,平时都是在废旧作业本上画画。”
范雪笑了,把画架画纸和画笔收起来,递给他道:“那我送你一套画具吧。”
少年喜出望外,咧嘴笑了。
当少年拿着画具,正要高兴离去时,范雪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他问:“你认识常小冬吗?”
少年一怔,回过头说:“认识呀,我们一起在镇上念高中,是同班同学,我们还是好朋友哩。”
范雪“噢”了一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常小冬的同学。
她问:“你知道常小冬去了哪里吗?”
少年说:“听说他去广东打工了。这人真不够意思,出远门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我还是问他妈妈才知道的。”
范雪问:“他到广东之后,跟你联系过吗?”
少年摇头说没有。
范雪指指旁边一块大青石,两人坐下后,她接着问:“可以跟我说一下常小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少年想了一下说:“他不爱学习,成绩不好,每次考试都是全班倒数几名。但是他很讲义气,我们这些朋友要是谁被人欺侮,他肯定会帮你出头,为你报仇。他喜欢吹牛,经常说他是有钱人的儿子,他要去城里过有钱人的生活。嗯,还有,他对他妈妈一点也不孝顺,常常骂他妈妈,有时还会动手打她……”
“他会动手打自己的妈妈?”范雪不由吃了一惊。
“是的,他怨他妈妈不该把他带到乡下穷地方来。他说如果不是跟着她,他现在在城里,早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了。”
范雪又问:“暑假的时候,常小冬的孪生哥哥到村里来看他,你知道吗?”
少年说:“我知道。我还听见他们在这鹰嘴崖吵架来着。”
“吵架?”
“是的。那天早上,山上的雾气比今天还大,我正在山坡上打猪草,忽然听到鹰嘴崖上传来常小冬和他哥哥的吵架声。当时山崖雾气太浓,我看不到他们的人影,只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声音,具体吵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听见常小冬大吼了一声:‘凭什么留在城里当富家大少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这时两人似乎动起手来,他哥哥急促地问:‘你、你想干什么?’小冬说:‘我恨不得把你从山崖上推下去。’后来又听到一些响动,好像是两人在打架的声音。”
范雪皱皱眉头,问:“然后呢?”
少年说:“然后我就看见一个人从鹰嘴崖上飞快地跑下山去,当时雾太大,我没看清是他们兄弟俩中的哪一个。”
范雪问:“你确定你当时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山吗?”
少年点点头说:“是的,当时确实只看见一个人跑下去。我觉得有点奇怪,本来想跟着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但这时我爸喊我回家帮他砌猪圈,我只好提着猪草下山了。第二天我干完活再去小冬家里找他,他妈妈却说他已经辍学去广东打工了。”
范雪站在鹰嘴崖上,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天早上常家兄弟吵架的情景,但是最后只有一个人跑下山,那另一个人呢?跑下山的,是老大还是老二呢?
她望着数百米绝壁下的山涧,山间雾气弥漫,只听见山下涧水轰鸣汹涌,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里暗想,如果有人掉下去,估计连尸骨都难找到吧?
那天在鹰嘴崖的浓雾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为什么经过这件事之后,常小春回到城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换了一个人?”她心头一凛,又在心里问了一句,“难道真的换了一个人?”
“什么,换了一个人?”
当范雪回到家,把心里的怀疑告诉老爸时,她老爸也大吃一惊,反问她,“你是在怀疑弟弟常小冬深感命运不公,所以在悬崖上将哥哥常小春推落深涧杀死,然后自己冒充哥哥回到城里,过上了他渴望的富家大少爷生活?”
范雪的爸爸名字范泽天,她之所以把自己的怀疑告诉爸爸,是因为她老爸是一名资深刑警,她这位业余少女侦探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范雪接过老爸的话头说:“是的,常小春为什么从乡下回到城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许这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我去看过那个山涧,处在数百米深的悬崖绝壁下,水流湍急,深不见底,如果有人掉下去,绝对尸骨难寻。弟弟常小冬在鹰嘴崖上将哥哥推下深涧后慌慌张张跑回家,将真相告诉母亲,一向对他心怀愧疚的妈妈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对外宣称儿子去广东打工了,其实常小冬是以哥哥常小春的身份回到了城里,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富家少爷生活。常家偌大的别墅里只有一个女佣,平时跟常小春并不亲近,加上常小冬几乎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想要瞒过女佣,并不困难。”
范泽天说:“就算他可以瞒得了别人,可是瞒得了他父亲常光裕么?等他老爸回到家,还不是照样得露馅?”
范雪说:“也许常小冬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瞒住他老爸。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他老爸知道真相之后要报警,杀人偿命,他将同时失去两个儿子。为了保住常家的香火,我想他一定会默默地接受这个现实。”
范泽天在屋里踱着步子,以一个老刑警的思维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想一遍,觉得女儿的怀疑虽多为臆测,但并非没有道理。
他皱皱眉头说:“要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并不难,我们只要通过局里向广东警方发出一份协查通报,看看常小冬是不是真的在广东境内出现过,就可以知道你的推理正确不正确了。”
几天后,范泽天告诉女儿,发给广东警方的协查通报有了回音。
据广东警方调查,常小冬确实在今年暑假期间到广东找工作。
他于8月2日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应聘到广州一家制鞋厂做流水线工人,但因为嫌累,三天后即辞工出厂。半个月后,他又在东莞一家酒店做服务员,也因为吃不了苦而离开。临走前他曾对工友说想去深圳捞世界,不混出点名堂绝不回家。
虽然从这之后再无他的消息,但这却足以能够证明他们兄弟俩并没有自相残杀,也足以能够证明范雪的所有推理都是空穴来风。
范雪听罢点点头。
按理说她应该松口气才对,可是仔细一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老爸问她哪里不对劲,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爸拍拍她的头说好了闺女,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们警方会跟进的,你这位少女侦探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吧。
半个月后,忽然从班主任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常小春已经写了退学申请,准备退学。
范雪不由大吃一惊,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常小春的成绩一向在班上名列前茅,他俩曾约定要一起考进清华大学,一起到北京去读书。他怎么会突然要退学呢?久久困扰着她的疑问又涌上心头,难道我的猜想没有错,难道常小春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常小春了?难道他真的是个冒牌货?
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真相调查清楚。
她用手机给常小春发了一条短信,约他放学后到学校后面的树林见面,但常小春并没有回复她。
她给常小春写纸条,他表情冷淡,顺手将纸条丢进了垃圾桶。
放学时她在走廊楼梯间截住他,他一语不发,调头就走。
范雪无计可施,最后只好在周末放学时跟踪他。
周五傍晚,常小春骑着自行车回家,范雪也踩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郊区一条无人的水泥路上,范雪突然加速,超过常小春,截住他的去路。
常小春只得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范雪喘着气说:“小春,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退学?你的梦想不是考上清华和我一起去北京念书吗?”
常小春推着自行车,脸色苍白,低垂着头,半晌无声。
范雪跺足道:“你倒是开口说话呀。为什么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你到底是不是常小春?”
常小春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定定地瞧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咬咬牙,像是最后下定决心一样,用几乎哽咽的声音说:“小雪,你不要逼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告诉你,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其实我、我……”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轰鸣声,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像发疯一样,闪电般撞向范雪。
常小春大吃一惊,叫声:“范雪,小心!”猛地将她扑倒在地。
两人同时滚出两三米远。
小车在两辆自行车上碾过,自行车顿时被碾成废铁。
小车一击不中,又倒退回来,将车头对准两人。
常小春透过小车前挡风玻璃,看清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不由叫出声来:“爸爸,怎么是你?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小车车门打开,驾车人把一只脚踏在地上,探出头来,是一个宽皮大脸的中年男人。
范雪在报纸和网络上见过这位房地产商的新闻照片,认得他正是常小春的爸爸常光裕。
常光裕叫道:“小春,这丫头一直缠着你,一直在暗中调查你,她会把你害死的。不如索性让我撞死她,大不了赔些钱就是了。”
常小春把范雪护在身后,大声道:“不行,你不能伤害她!”
“臭小子,滚开,你想过没有,她再这样追查下去,迟早会害死你的。”
常光裕跳下车,劈面一个耳光,打得常小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常光裕又骂了两声,顺手解下皮带,缚住他双手,将他拖进车里。然后启动汽车,再次撞向范雪。
范雪如梦方醒,吓得脸无血色,掉头朝路口跑去,边跑边叫“救命”,可是这郊区偏僻小路罕有行人来往,任她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听见。
小车不断加速,眼见就要撞到她身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阵警笛呼啸,一辆闪着红灯的警车从路口疾驰而至,先是偏转车头,让过在前面奔跑的范雪,然后一打方向盘,横在了追赶她的小车前面。
常光裕刹车不及,砰的一声,撞到警车上,小车引擎盖顿时飞起。
警车上跳下三名警察,为首一人,正是范雪的刑警父亲范泽天。
范泽天回头看看女儿,问:“小雪,你没事吧?”
范雪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喘着气说:“我没事。”又问,“爸,你怎么来了?”
范泽天说:“丫头,因为保密的关系,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常小春这个案子,上次听了你的分析之后,我们警方已经立案调查多时,现在已经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收网?”范雪不由睁大眼睛,“难道我的推理是正确的,难道小春他真的已经……?”
范泽天点点头说:“你的推理基本没错,只不过你把事实真相弄反了。”
范雪一怔:“弄反了?”
范泽天道:“是的。我们提取了常小春暑假前和暑假后的指纹,经过技术对比,基本吻合,这就说明常小春并没有被人冒充。我们警方又到广东调查过,发现常小冬在广东打工期间,总共露过两次面,但每次他在广东出现的时候,他哥哥常小春在家里的行踪就是个谜,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弟弟常小冬在广东露面的时候,哥哥常小春是待在咱们青阳市的。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弟弟常小冬其实根本就没有到过广东,在广州制鞋厂和东莞酒店出现的打工仔常小冬,其实就是哥哥常小春。他跟弟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去找工作,绝不会被人看出来。”
范雪问:“小春为什么要这么做?”
范泽天盯着车里的常光裕父子道:“我刚才已经说了,你的推理并没有错,只是把凶手与被害人弄反了。被杀的是弟弟常小冬,而杀人凶手则是哥哥常小春。”
“啊?”范雪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这时常小春已经挣脱束缚,从车里跳下来,沙哑着声音道:“是的,确实是我杀了小冬。那天早上,我们兄弟俩在鹰嘴崖上吵架,他一激动,就想把我推下悬崖。我奋力反抗,结果一时失手,反倒把他推了下去。我慌慌张张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跑上山寻找,可是弟弟掉落深涧,哪里还寻得到?妈妈伤心地哭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叫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叫我不要慌张,只要按他说的去做,我就不会背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他叫我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去了两次广东,一次去广州一家制鞋厂打工,一次去东莞一家四星级酒店应聘。爸爸说只要我拿着弟弟的身份证在广东露个面,证明弟弟还活着就可以了。然后妈妈对别人说弟弟去广东打工了,这样就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范泽天看着面如死灰的常光裕,冷笑道:“可惜你这位聪明老爸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竟然这么差,他虽然帮你摆平了一切,但你却因为亲手杀死自己的弟弟而深感愧疚,精神崩溃,性情大变,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最后终于引起我们家这位少女侦探的怀疑……”
常光裕一声长叹,看看表情痛苦泪流满面的儿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常小春的座位已经空了一个星期,范雪仍然没有从这场变故的悲伤中恍过神来。
这天晚上,刚下晚自习,门卫跑来叫她,说学校门口有个女人找她。
她跑出去一看,找她的竟是常小春的母亲吴兰英。
她有点意外,走过去问:“吴阿姨,您找我有事吗?”
吴兰英一见她,就流下泪来,说:“闺女,小春的事,我今天才听他爸爸打电话说给我听。其实杀死小冬的人,并不是他哥。”
范雪吃了一惊,问:“杀死常小冬的不是小春?”
吴兰英点点头说:“是的。他们兄弟俩那天确实是在鹰嘴崖上吵了架,小冬也确实对他哥哥动了手,想把他哥推下悬崖,可是他力气没有他哥大,打不过他哥,所以一气之下就跑回家里,拿了一把菜刀要去杀他哥。我急忙拦住他,劝阻他,这孩子正在气头上,觉得我是在帮着他哥,竟然提着菜刀回头要砍我。我没处可跑,只好扑上去夺他的刀,谁知争夺中刀口划过他脖子,切中了他的颈动脉。他倒在地上,鲜血狂涌,很快就不行了。小春在鹰嘴崖上独自坐了一会,步行回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就拿锄头到屋后菜园里挖个坑,把他弟弟埋了,又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然后掏出手机给他爸打电话,说他自己失手杀死了弟弟。他爸不想同时失去两个儿子,只好给他出主意教他怎样逃避罪责……”
范雪问:“小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吴兰英说:“这孩子的想法很简单。他一直都希望我跟他爸能破镜重圆,如果他爸知道我杀了小冬,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更别说重新跟我走到一起。所以他就告诉他爸,是他失手杀死了小冬。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小春因为替我顶罪,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他还年轻,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我不能叫他为我顶罪,所以我……”
范雪问:“我只是个学生,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而要来找我说这件事呢?”
吴兰英苦涩一笑,说:“孩子,我听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你爸爸。我怕警察不相信我,所以先来找你,我想请你带我去见你爸爸。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带你和警察去我家里,小冬他……他还埋在菜园里呢……”
范雪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我爸还在刑警大队值夜班,我带你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