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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〇年二月二十四日

警察总署

赖特对天发誓,他试过调整高位投影仪上的每个旋钮以让画面聚焦,却都不成功。

有人咳嗽一声。

“中尉,我想可能是胶片本身就不清楚。我的意思是,不是投影仪的问题。”

“呃,好吧。这人就是安德列亚斯·哈契纳。”赖特说,以手遮眉,想看清楚在场人员。房间没有窗户,关灯后会陷入一片漆黑,就和现在一样。赖特还被告知这个房间可以“防虫”,他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赖特是军情局中尉,除了他,在场的还有三人,分别是军情局中校巴德·欧夫森、密勤局新进入员哈利·霍勒和密勤局局长库尔特·梅里克。哈利替赖特查出约翰内斯堡军火贩子名叫安德列亚斯·哈契纳,之后哈利还每天去烦赖特,向他提供各种情报。密勤局有很多人都认为军情局只是其所属部门,他们显然并未详读规章,规章上清楚说明军情局和密勤局这两个组织属于同一层级,要互相合作。最后赖特只好跟密勤局新进人员哈利说这件案子属于“低优先等级”,必须晚一点再处理。一小时后,梅里克打电话来,说这件案子已被列为“高优先等级”。为什么他们不能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清楚?

屏幕上模糊的黑白影像是一名男子,正离开餐厅。照片似乎是从车窗往外照的。男子的脸宽大粗犷,深色眼眸,鼻子甚大但轮廓不清晰,下方是浓密下垂的黑色胡须。

“安德列亚斯·哈契纳一九五四年出生于津巴布韦,父母是德国人,”赖特照着他带来的打印数据朗读,“曾在刚果和南非担任雇佣兵,可能从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从事军火走私的勾当。十九岁时曾和另外六人被控在金沙萨谋杀一名黑人男孩,但因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有过两次婚姻。哈契纳在约翰内斯堡的雇主,被怀疑可能是走私防空导弹给叙利亚,以及向伊拉克购买化学武器等交易的幕后黑手。据传哈契纳曾在科索沃战争期间提供特殊步枪给卡拉季奇,并在围攻萨拉热窝时训练狙击手。最后这条情报尚未获得确认。”

“请跳过细节。”梅里克说,瞄了一眼手表。他那只手表总是慢点,但底盖刻有军事统帅部的美丽铭文。

“是。”赖特说,翻过其他页面,“有了,这里。约翰内斯堡十二月的军火贩查抄行动中,哈契纳是遭到扣押的四人之一。查抄行动发现了一张加密订单,其中一个项目是一支马克林步枪,目的地是奥斯陆,日期是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头的资料只有这些。”

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高位投影机的风扇呼呼旋转。寂静黑暗中有人咳嗽一声,听声音像是欧夫森。赖特以手遮眉。

“我们如何确定哈契纳是这件案子的关键人物?”欧夫森问。

黑暗中传来哈利的声音:“我跟约翰内斯堡希布洛区的警监以塞亚·伯恩通过电话,他告诉我说那次逮捕行动过后,他们搜查被捕四人的住处,结果在哈契纳的住处发现一本很有意思的护照,护照中的照片是哈契纳本人,名字却完全不同。”

“军火贩子用假名算不上什么……爆炸性的发现。”欧夫森说。

“我比较在意的是他们在哈契纳的护照里发现的一个海关通行章,上面是挪威,奥斯陆,十二月十日。”

“所以说哈契纳来过奥斯陆,”梅里克说,“那家公司的客户名单里有一个挪威人,而且我们还发现这支超级步枪的空弹壳。哈契纳既然来过挪威,我们可以假定他进行了一场交易。可是那张名单上的挪威人是谁?”

“很遗憾,那张名单没有注明客户姓名和地址。”哈利说,“名单上的奥斯陆客户叫乌利亚,一定是化名。伯恩说,哈契纳口风很紧。”

“我想约翰内斯堡警方一定有一套有效的讯问方法。”欧夫森说。

“有可能,但哈契纳如果透露什么,冒的风险比保持沉默大得多。那份名单很长……”

“我听说他们在南非会用电刑,”赖特说,“夹在脚上和乳头上,以及……非常痛苦。请哪位去开下灯好吗?”

哈利说:“比起跟萨达姆购买化学武器,到奥斯陆出差卖一支步枪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生意。这样说好了,我想南非警方应该把电刑用在比较重大的事件上,所以很遗憾。除此之外,我们并不确定哈契纳一定知道乌利亚是谁。由于缺乏乌利亚的数据,我们不得不怀疑:他有什么计划?是暗杀,还是恐怖行动?”

“或抢劫。”梅里克说。

“用马克林步枪抢劫?”欧夫森说,“那不是用大炮打麻雀吗?”

“会不会是用来抢毒品?”赖特提出意见。

“这个嘛,”哈利说,“要在瑞典杀一个受到最全面保护的人,只要用手枪就够了,而且暗杀前首相奥洛夫·帕尔梅的凶手至今尚未落网。呃,为什么在挪威要买一支要价五十万克朗的步枪去射杀某人?”

“哈利,你有什么看法?”

“也许目标不是挪威人,而是外国人。这人一直是恐怖分子的目标,但是在本国受到严密保护,使得暗杀无法得逞。恐怖分子认为目标来到一个和平的小国,安全工作会没那么严密,比较容易得手。”

“但会是什么人?”欧夫森说,“挪威国内没有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而且也没有这样一个人要来。”梅里克说。

“这可能是个长期计划。”哈利说。

“可是枪是在两个月前送到的,”欧夫森说,“外国恐怖分子在计划执行前两个月来挪威,不太说得通吧。”

“也许不是外国人,而是挪威人。”

“挪威没人有能力做出你说的事。”赖特说,在墙上摸寻电灯开关。

“没错,”哈利说,“重点就在这里。”

“重点?”

“试想一个高知名度的外国恐怖分子想暗杀自己国家的一个目标,而这个目标要来挪威。这个目标在本国不管去哪儿,都有特勤人员紧紧跟随。恐怖分子不想冒险在本国暗杀他,就联络挪威有同样想法的团体。恐怖分子知道这个团体由外行人组成其实是个优点,因为不会引起警方的注意。”

梅里克说:“废弃的弹壳的确显示他们是外行人。”

“恐怖分子同意资助外行人购买昂贵武器,之后便断绝所有联络,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追踪到他们。这么一来,他促成暗杀计划的进行,没冒任何风险,只是花一点小钱。”

“但如果这个外行人无法完成任务呢?”欧夫森问,“或决定卖掉步枪,带钱跑路?”

“这里当然存在一定程度的风险,但我们可以假设这个恐怖分子认为外行人的动机十分强烈。他的个人动机,迫使他甘冒生命危险也要完成任务。”

“很有趣的假设,”欧夫森说,“你要怎么测试这个假设是正确的?”

“没办法测试。我们对乌利亚这个人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他的思路,不能指望他会理性地行动。”

“很好,”梅里克说,“关于这支枪流人挪威的原因,还有其他假设吗?”

“数不清,”哈利说,“这只是最严重的一种。”

“嗯哼,”梅里克叹了口气,“结果我们的工作就像去追逐幽灵一样。最好还是来看看能不能跟这个哈契纳谈一谈,我会打几个电话去……啊啊啊!”

赖特找到了电灯开关,房间里顿时充满刺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