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画工费迪利果不同,我们没有向神祈祷。或许因为如此,我们才无法像他们那样找到绳头。
我们找了整整一小时,可能都不止,尽管身处冰凉的地底,我们却挥汗如雨,情绪濒于疯狂的边缘。由于绝望以及对诸户的歉疚,我好几次都想扑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放声大哭。如果没有诸户坚强的意志鼓励着我,我恐怕早已放弃寻找,坐在洞窟里等死了。
好几次,栖息在洞窟里的巨型蝙蝠,飞过来把烛火扑熄。它们毛茸茸的身体不只扑向蜡烛,还扑到我们的脸上,非常吓人。
诸户耐性十足地再三点亮蜡烛,按部就班地在洞窟里继续寻找。
“不能慌。只要冷静寻找,不会找不到肯定存在的东西。”
他以惊人的执著继续搜寻。
然后,靠着诸户的沉着,我们终于找到麻绳的绳头了。但是,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发现啊。
抓住绳头的那一刻,诸户和我都因为无上的欢喜而兴奋得跳了起来,几乎要大喊“万岁”。我高兴过头,手舞足蹈之际不断拉扯抓在手里的绳子,都忘了绳子怎么能一直往我这边拉个不停。
“真奇怪,怎么回事?”
在一旁看着的诸户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疑惑地说了这一句。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奇怪。我完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样的不幸,还傻傻地用力拉扯了一两下。于是绳子就像蛇一般猛地蹦了起来,朝我这边飞了过来,绳子狠狠地抽到我脸上,一惊之下我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不可以拉!”
我倒退的同时,诸户大叫。
“绳子断了,不可以拉。轻轻放下,循着绳子往出口的方向走。如果不是断在途中,应该还可以回到入口附近。”
我听从诸户的意见,将蜡烛靠在地面上,沿着横躺的绳子回到原来的路上。可是,啊,怎么回事?我们的路标在第二个大空间的入口处就断掉了。
诸户拾起麻绳的绳头,靠在火边看了一会儿,再把它递给我说:
“你看看这个断面。”我不了解他的意思,犹豫不决,他解释说,“你以为是你刚才跌倒的时候,用力拉扯绳子,绳子才会断,所以你觉得很对不起我是吧?放心,不是你的错。不过事实对我们来说远比这个可怕多了。你看,这个断面绝不是岩石摩擦造成,而是被锐利的刀刃切断的。首先,如果是用力拉扯而擦断,应该在最接近岩角的地方断掉,但你仔细看,这个断面好像是在接近入口的地方被切断的。”
我仔细查看断面,原来如此,就像诸户说的那样。此外,我们在入口的地方,也就是我们进入地底的时候,将绳子绑在井里的石板上,为了确认绳索是否是在那附近被切断,我把绳子卷成一团,发现绳球的大小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已经没什么怀疑的了,有人在入口附近把这条绳子切断了。
虽然不清楚我拉过来的部分有多长,不过大概有八间吧。但是如果绳子在我们跌倒之前就已经被切断了,那么或许我们拖着活动的绳子,走了很远,所以完全无法想象现在的位置离入口究竟有多长距离。
“可是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诸户说,换了根新的蜡烛,领头走了出去。这个宽敞的洞窟有好几条岔路,我们从绳索到头的地方笔直往前走,进入洞窟底部的一个洞穴,因为我们觉得入口大概在这个方向。
我们碰到好几条岔路,也有一些洞穴是死路。从死路折回去之后,结果竟不知道来时的路是哪一条了。
接下来我们也不止一次碰到宽敞的洞窟,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只要绕过洞窟一周就一定能找到的麻绳绳头都找得那么辛苦,想必我们踏入了岔路之后又是岔路的八幡不知薮当中,已经无计可施了。
诸户说:“只要能看到一点光亮就行。只要朝着有光的方向行走,就一定能走到入口。”可是我们连豆粒大小的幽光都没能发现。
我们就这样胡乱走了一个小时左右,最后彻底迷失了方向,连现在是往入口走,还是往反方向的深处走,是在岛中的哪个位置徘徊,还是到了边缘地带,都完全搞不清楚了。
又碰到陡峭的下坡路了,走到底之后,眼前又出现了个平坦宽敞的空间。大空间中部又逐渐出现了一段平缓的坡道,我们继续前进,看见一个高高突起的平台,爬上去一看,是一道墙壁,又是一条死路。我们疲倦至极,只能暂时在平台上坐下来。
“或许我们一直在原地转圈,”我真这么觉得,“人真没用,不过是弹丸大小的一座岛,就算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也没有多远。就在我们头顶上,有太阳,有住宅,也有居民。虽然头顶上的墙到地面也许只有十间或是二十间厚,可是我们没有力量可以突破那样的厚度呢。”
“这就是迷宫的可怕之处。有种叫做八幡不知薮的展览设施。那只是个顶多只有十间见方的竹林,通过稀疏的竹林隙缝也看得见出口,却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我们现在就中了它的魔法。”诸户十分冷静沉着,“这种时候,干着急也没用,要慢慢想。不是靠双脚走出去,而是靠脑袋走出去,要好好思考迷宫的特点。”
他说道,进入洞穴以后,第一次叼起香烟,借蜡烛的火光点火,不过他说“蜡烛也得省着点儿用才行”,就这样吹熄了蜡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有点燃着的香烟头,小红点一闪一闪的。
他的烟瘾极大,进入井底前,拿了一盒放在行李中的威斯敏斯特香烟,收在怀里带来了。抽完一根烟后,他没有浪费火柴,直接拿着第一根烟的烟蒂点第二根烟。第二根烟烧到一半时,我们都还在黑暗中沉默着。诸户似乎正思考着什么,但我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只是无力地颓靠在背后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