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7章 所谓保密(下)

卢天祥的身上,可是没有陈太忠白天那么狼狈,只是衣角裤管处,有几滴水珠,他走上楼来先点点头,“陈区长,这么晚了,真是冒昧打扰。”

“没什么,有来有往嘛,你坐,”陈太忠坐在那里也不起身,只是随手推过来一瓶啤酒,“德国黑啤,北崇不好喝到的……怎么来的?”

“坐农用车下来,到了乡里以后,跟朋友借了辆车,”卢天祥笑眯眯地坐下,顺势将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腿旁边,伸手就去开啤酒,“区长懂生活啊,这黑啤在朝田也不多见,我跟着沾光了。”

“嗯,”陈太忠不置可否地哼一声,抬起手来灌啤酒,连喝几口打个酒嗝,这才发话,“这会儿来,什么事?”

“有这么个情况,我想跟您汇报一下……”卢天祥沉吟一下,将陈区长走后,自己跟皇甫书记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皇甫一尘认为,他再三强调保密,卢天祥总应该要有点顾虑,不成想卢总不是北崇的乡民,见过太多这种事了,根本不在乎他的警告,此人又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很果决地来找区长泄密了。

陈太忠就面无表情地听着,不过他还真没想到,自己随口点一下木材经营需要许可,强调守法经营,居然就被人引申到承包荒山育林的必要性,一时间也真是有点啼笑皆非。

你们要是能把这份心思用在造福百姓身上,那就好了,听完卢总的发言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想说什么?”

这个陈区长年纪不大,官威倒是真重,卢天祥犹豫一下回答,“我先了解一下,皇甫这么做,算不算钻政策的空子?”

“这个嘛……”陈太忠沉吟了起来,卢总的问题,一时间还真的让他难以回答。

搁给一般人看,皇甫一尘肯定是涉嫌钻政策的空子了,首先,他是利用自己身为干部的提前知情能力,为他所选的人设计一个吃财政饭的方案。

其次,他要求卢天祥的板材厂提前签订收购条约,这涉及到了以权谋私,而且据卢总说,他要是不开板材厂,可能还会遭致隐性报复。

这两点,都是普通人做不出来的,也就是说单从公正的角度上来讲,皇甫书记因为地位的优势,他所推荐的大学生,已经在起跑线上超出了许多人,这是不公平的。

然而话说回来,皇甫的这一番设计,如果能完美实现的话,也不是什么坏事。

起码陈太忠可以确定,以时下大学生的素质,估计没人愿意去荒山蹲三年,搞什么植树造林——前一段他跟大学生们在座谈会上的交流,就可为佐证。

那么这个人愿意脚踏实地做点实事,从形式上讲还是可取的,没错,不能否认此人有皇甫的支持,方始有这样的底气——搁给一般大学生,就算想做,可是回报不是很确定,也不会去冒这个风险,浪费宝贵的青春。

但是单从官场规则上讲,出身和运气,本身就能归纳到实力里去,虽然不公平,这也是没办法的,人没权力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没能力左右自己的运气。

而且,必须指出的是,皇甫设计的这个方案,本身不但宏大,也是有积极意义的,搁给一般能力的人,三年搞不出这么大的事情。

陈太忠沉吟了好一阵,方始缓缓地回答,“只要他找的人,能够真正带领贫困户脱贫,而且保证不返贫,一点小私心,也就只能当看不到了……关键是,北崇太需要发展了。”

“啧,”卢天祥咂巴一下嘴巴,他对陈区长的说法不甚赞同,因为他本人就是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对于有人倚靠上辈余荫,就要超过普通人无数的努力,他心里真是有点不以为然。

不过现在就是这个世道,区长的回答多少也算靠谱,所以他也不再纠结于此,“那这个板材厂,我该不该搞呢?”

“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上你的金属制品厂,”陈太忠轻描淡写地回答,“不要怕那个鸟蛋报复,只要你守法经营,他如果敢不讲理,我会告诉他什么叫更不讲理。”

“其实我被他说得,有点想搞这个板材厂了,”卢天祥拿起啤酒灌一口。

你这又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成是试探?陈太忠看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地指示一句,“板材厂的污染很严重,你真要搞的话,环保不过关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我会注意的,做为本地人,我不会让乡亲们背后骂我,”卢天祥点点头,“主要还是您刚才说的,这个厂子一旦投产,不但厂子里能雇人,种树的乡亲们也能脱贫……这才叫造福家乡。”

“你能这么想的话,我还真的很高兴,”陈太忠点点头,不管姓卢的还打了什么主意,只要能说出来这个话,他就愿意支持,“你能保证合法经营,遇到什么麻烦,尽管找我。”

卢天祥这么说,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不愿意开罪皇甫一尘,哪怕他泄露了其人的私心,但这主要是为了自保,而且皇甫把话也说得明白,就算有区长的协调,他也算是得罪人了。

当然,更关键的是,他想借这个板材厂,来讨好陈区长,他接触区长不多,但是再加上一些传闻,足以让他明白,这个区长是心系老百姓的,是想在北崇做一些事的。

既然区长不要干股,那他就投其所好砸一个板材厂下去,无非就是点钱罢了,而且只要经营得当,板材厂想赔钱也难,“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建两个厂子,一个板材厂,一个金属制品厂,不过这个板材厂的具体情况,我还是要先了解一下。”

“行,板材厂奠基的时候,记得给我发邀请函,”陈太忠心里也挺高兴,就表示自己要亲自参加奠基。

这个陈区长,其实还是挺好相处的,卢天祥猛地发现了这一点,除了气场足一点,言谈举止还是很靠谱的——不过凭良心说,这气场真的赶得上厅级干部了。

两人又聊一阵,卢总一瓶啤酒喝完,站起身要告辞,不成想陈区长哼一声,“站住,把东西拿走。”

“两瓶洋酒,就是一点小心意,”卢天祥干笑一声,“咱恒北没这些玩意儿,我也是带回来稀罕一下,给您尝个鲜。”

“洋酒?”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站起身来走进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随手丢给卢天祥。

卢总忙不迭地接住,却是因为手忙脚乱,差点把盒子掉地上,他刚想端详盒子,就听到区长淡淡地发话了,“回去打听一下这是什么酒吧,你的什么洋酒……别在我跟前显摆。”

这个酒,比我那个酒强很多吗?卢天祥有点不敢相信,不过区长都发话了,他也不敢不拿,于是拎着东西离开了。

出门之后,天上还在下雨,路边停着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探出头来,“老大,你这……东西没送了,还顺出来点?”

“小声点吧你,”卢天祥没好气地说一句,司机是他的二弟,跟他在外打拼多年,但口无遮拦这个毛病,总也改不了,“你知道这周围都住了什么人吗?”

“下雨呢,没人听得到,”卢老二干笑一声,低声嘀咕一句,不过也没敢再说,等自家老大上了车,他才驱车缓缓驶离小巷,嘴里却是在问,“跟姓陈的谈得怎么样?”

“还行吧,他是个做大事的,”卢天祥信口回答,老二是他的亲弟弟,但是有些事,不能跟老二说,那家伙实在管不住嘴巴。

接下来他就摸出手机,查找半天之后,拨个电话,“高总啊,你好你好,我这儿有人给了一瓶洋酒,听说是好东西,你帮着给鉴定一下成不?听我念啊……”

他抱着盒子先形容一下商标,接着又啊喔鹅地念了一通,念完之后,车就已经停在北崇宾馆了,不过卢老二知道老大在说事,也不催他,只是打开车门,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抽了几口,他发现大哥还是不作声,说不得回头看一眼,这才奇怪地发问,“老大,你这电话……不是打完了?发啥呆呢?”

“我艹,”卢天祥低声嘀咕一句,又看一眼手里的盒子,情不自禁地脏话出口,“这他妈的一瓶酒,就能买个发电机了……这陈区长太牛逼了。”

“不就几万块钱吗?”卢老二倒是没怎么惊讶,“他当官的,不缺这些,没准还是假的呢。”

“假倒不会假,老高说了,这个木桶酒根本就没在国内销售,”卢天祥摇摇头,又咂巴一下嘴巴,事实上他吃惊的是别的。

“尼玛,他就这么一个盒子,随手扔给我了,我艹,要是我没接住,那还不得心疼死?牛……真的太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