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0章 新官

要说起来说套话,老实人说套话的威力,一点不比那些官僚们差,许纯良办事没那么多花哨,一向是有板有眼的,可是他越是这样,别人还就越不敢敷衍他。

罗亮对电机那一块儿是怎么回事,也明白得很,说不得找到了陈太忠的老爸,陈父倒是好说话,这个事情跟我无关啊,你得找李天锋,我只是供货商。

话是这么个话,理也是这么个理,但是别说是陈父,就是李天锋也明白,陈主任是很给我面子了,我不能上杆子地给脸不要。

事实上李厂长确实是个正派人,他能这么认为,最关键的还是因为老陈提供的电机质量真的可靠,比电机厂原来那傻大黑粗的电机不知道强出多少倍,价格虽然不算便宜,可比起铃木电机来那就便宜得不是一点半点了。

所以他也为难,于是就告诉罗局长,“按说明年电机应该还是四六开,但是总包给老陈还是你们划片招标,你得跟陈主任商量,这件事情我和老陈都做不了主。”

总包给老陈,就是由老陈的装配车间吃下所有的单子,里面该买多少铃木的,该买多少电机厂的,都通过那里——这个便于售后维护,找一家就行了,但是同样也有弊端:万一有人那啥……以次充好怎么办?

陈太忠在素波就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心说这种事也要我拿主意?不过,王启斌建议他要把这两片分开招标——接电话时他在场。

王处长搞的是组织工作,对类似事情比旁人敏感,你老爹能接科委的单子,已经足够别人歪嘴了,幸亏他是承包的电机厂的车间,要不真的难说清楚。

而张爱国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招标,陈主任你最好露一下面,你去欧洲已经太久了,而许主任这明显是给了你一个发挥的机会,也不能辜负许主任的心思不是?

这二位说得都有点道理,陈太忠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主儿——关键是他不愿意为这种事牺牲太多脑细胞,两可之间的事情,琢磨那么多也没意思不是?

于是,回来之后第一顿饭,他就是陪着老爹和罗局长吃的,饭桌上轻轻巧巧地就敲下来了,分开招标,至于说比例,李天锋的建议就不错,还是四六。

他老爹的车间加工能力也有限得很,现在已经大肆招工了,不但面向社会招临时工,厂里其他车间的人也跑过来不少。

这些人多是熟手,素质不太高却是对社会有朴素的认知——老陈人家有个好儿子,现在也是赚不完的钱,靠着科委还能再赚下去,谁傻的,跟钱有仇?

一般人是看不到三两年以后的事情,也没人琢磨陈太忠以后不干科委主任了,助力车厂还肯不肯买账,不过就算肯琢磨的,多半也能判断出来,小陈年纪轻轻的,再往上升肯定没问题。

总之一句话,今年老陈的车间,供应助力车厂电机都是紧巴巴的,不但要连轴转还要强调生产安全、工序和质量——亏的是老陈给的工资不低,该有的加班和补助之类一分不少,年节还有福利,大家干得也起劲儿。

明年电动车厂的产量还要再扩大,做老爹的觉得自己能接六到七成的电机,不过做儿子的拍板了,“老李这人搞生产有一套,听他的没错……老爸你那儿也该沉淀一下,急速扩张不一定都是好事,培养出了骨干,整合好了各种流程,再上速度也不迟,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陈父这是头一次被儿子训了,一时就有点挂不住,又紧记着老妻的叮嘱,就不说话了,倒是罗局长在一边听得感触挺深,“太忠你能这么看问题,将来再上几个台阶是铁定的……多少年轻人被成功冲昏了头脑,就栽在了这个上面,像王遂舟、史玉柱这些。”

这顿饭吃得挺不见外,罗亮感触也挺深的,他是想着幸亏当初科委这个项目是我跑的,要不然被新局长晾两年之后,指不定就成什么样了呢——虽然当时谈的条件有点丢人,但是现在看起来,却是莫大的机缘了。

所以,他对凤凰科委是心存感激的,而且他并不介意将这种感激表示出来,太忠,我跟新来的那位真的不是一回事儿,亏得是谈了你这个项目,要不现在整天喝茶看报纸呢。

“那你这是间接地借了许主任的力了,回头专门请人家一顿吧,”陈太忠笑着点点头,事实上他对统一招标能坚持原来的尺度,还是很满意的,起码,能借用成套局的资金做发展,凤凰科委钱是不少,不过……这世界上有谁嫌钱多吗?

“那是肯定的了,”罗局长笑着点点头,心中真的感慨无限,现在的年轻人太不得了啦,陈太忠是这样,许纯良也是这样,我们新来的局长是挺牛了,可人家俩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得跟这二位处好关系啊。

倒是老陈这顿饭吃得不怎么在心上,被儿子训了一顿,让他觉得有点没面子,不过同时也有一个非常好的消息被确定了下来:明年他的装配车间不用再为资金困惑了,一旦大单子被定下来,随随便便哪儿借不到钱?

明明是个飞跃发展的机会,想到这里,他又恨得咬咬牙:这小兔崽子,就知道让你老爹做牺牲,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陈太忠喝点小酒睡一觉,下午去找许纯良聊了聊,等时间到了,去段市长那里做个汇报,接着他就难掩那份相思,悄悄地又去了一趟三十九号。

多日不见,唐亦萱对他越发地痴缠了,不过想一想也正常,她原本就是熟透了的女人,一旦被打开个口子,心中的欲望那真的就像历史的车轮——挡也挡不住了。

一番云雨过后,就是五点多了,她缠着他不让走,“不许回了,今天就在我这儿呆着吧,咱俩一块儿做饭。”

我怎么也得去招商办转一趟啊,陈太忠心里暗暗叫苦,没准白市长在那儿等我呢——晚上横山区宿舍是没法回了,老吴住到市长女儿家里养病了,“万一有人来,就不好了。”

“你会怕人来?”唐亦萱白他一眼,心知这家伙是在找借口,想到他又要出去不知道跟谁鬼混,心中炽热的情火就像遭遇了一盆冰凉的水,说不得苦笑着叹口气,“其实……蒙艺走了,我这儿还可能有人来吗?”

这话说得不尽正确,其实她这儿还是有人来的,毕竟蒙艺现在还是省委书记,更有人看好,此人估计就是下一届的候补政治局委员。

不过,她也不过只是蒙艺的嫂子,找蒙书记办事的,很少会找上门来,倒是王宏伟、张智慧等人,时不时还能来看一看,却也不像以往那样,先来后打招呼,实在不行就在门外等着了——现在一般都是来之前打个电话联系,要是人不在也就不用白跑了。

这些细小之处,最是能反应人心,好在唐亦萱早就见识过一次了,倒也是无所谓的,蒙书记都走了,别人能记得时不时来看看,这就算是有心人了。

陈太忠见她说得凄苦,心中也一拽,说不得上前轻搂她的肩头,“我这是有工作在身呢……这样吧,今天再晚我都来,你把菜留着,回来我择我洗我炒,行不行?”

“去吧,知道你忙,”唐亦萱见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登时舒爽不少,轻轻一推他,“行了,今天不许来了,我要早早关门睡觉了。”

陈太忠才打开手机,就有电话进来了,是钟韵秋打过来的,轻轻抱怨他一句之后,“吴市长过一会儿要去看伯父去了,二十分钟内,你能到招商办吗?”

我就知道是这样,年轻的驻欧办主任撇一撇嘴又叹口气,寻个没人的地方放出桑塔纳车来——光找这个地方,他就万里闲庭了五分钟,没办法,到处都是人啊。

然后他就一路疯狂赶,总算是在最后时刻有惊无险地赶到了办公室,却是正赶上吴言下楼,两人就那么站在大厅里说了两句,最后白市长话里有话地吩咐一句,“今天没时间了,你好好地准备一下,改天详细地向我汇报。”

既然来了,陈主任肯定要去自家的业务二科转一圈,推门一看,不错,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着什么,这都五点四十了,工作态度很端正嘛,呃……好像头什么地方不对啊。

听到有人推门,众人齐齐抬头,见到是他,朱月华先蹦起来了,“呀,老板回来了,您可算回来了。”

杨晓阳等人见状,也纷纷地站了起来,陈太忠见大家情绪都挺激动,说不得笑着挥一挥手,“好了,时间不早了,走,跟我会餐去,今天我请客了。”

这一刻,他不得不将跟唐亦萱的约定推后了,大家见到我这么激动,这就是民心所向啊,你看,小朱的眼睛里,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众人登时住嘴了,就像有人伸手,齐齐地捏住了所有人的脖子一般,陈太忠不由得就是一愣。

下一刻,他脸色一沉抬腿就向里间的科长室走去,余凤霞刚张嘴要说话,被他狠狠一眼瞪过去,居然就那么呆在了那里。

推开门一看,果然,小吉不在里面,他转身过来,沉着脸发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进门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却是想不起来哪里出问题了,可是一说请客,眼见大家反应这么怪异,他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这业务二科不是卡点上班卡点下班,混日子的那种,业绩才是王道,一切都要为业务让路——当然,太自由散漫也不行,现在除了小吉之外,怎么居然都在场?

“头儿,周主任规定了,上下班要打卡,打了卡才能走,”余凤霞终于有胆子说话了,陈太忠一指她,“小余,我不要你说……晓阳你说。”

余凤霞是一直本分的那种人,可是杨晓阳跳脱,人家背后又站着杜毅,也不怕别人找麻烦,果不其然,杨同学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周勇来了之后,一开始倒还没什么动静,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关注到了招商办的考勤不正常,新官上任三把火——于是,他第一把火烧的就是考勤。

业务科的人倒是无所谓,反正科长张玲玲挺支持周主任的做法,可是二科的人要散漫一点,这就难免有些闲言碎语的,说你周主任是外行领导内行,都卡着点儿上下班,去外地公干也不方便了,这儿可不是省委办公厅,真是的……

结果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周勇耳朵里了,周主任火了,天天盯着业务二科,看着他们打卡——省得有人代打,业务科那边有人代打他就无视了。

余凤霞倒霉,就被抓住过一次,那是朱月华的女儿病了,结果被周主任抓到,罚款五百——招商办的人是有钱,不过这也顶一个副高的十多天的薪水了。

于是业务二科的人就草鸡了,又过了一阵——大家猜测,这是周勇见陈太忠一去不复返了,就勒令小吉把小金库交出来。

业务二科这小金库,也是历史悠久了,编制出现没几天就有了,那时候陈太忠跟综合办的李继峰弄不到一块儿,找秦连成特批了三十万预备费。

这么一来,业务二科的人基本上不跟财务打交道,都是钱用到剩下一半左右的时候,集中报销一下也算省事——陈太忠在的时候是这样,谢向南主管的时候还是这样,就连小吉刚上来这多半年,也一直是这样的。

可以说这个小金库,是伴随着二科的诞生而诞生的,从来没出过什么纰漏,不过现在,周主任让把这笔钱交上来。

按说,这就是一把手的优势,财政一支笔,我让你有小金库你就可以有,我不许你搞这个,你就得乖乖地交出来。

吉科长一听让交小金库,登时就火了,别的也就算了,你想抓纪律和考勤我们都认了,这个费用可是陈科长、谢科长一脉流传下来的,你想从我手上拿走?做梦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