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易安的书房到怀瑾如今的院落,两个人虽然一路并肩,却无人开口。
到了屋中,侍书奉茶,觑见怀瑾的神情,不敢多留,匆匆退出,自招呼几个伙伴四处查看放风不提。
怀瑾端起茶杯,侍书许是猜到景云会来,杯中泡的并不是府里备着的茶叶,而是庆州本地人喜欢喝的一种茶砖,味道闻起来略涩,口感也是苦涩为主。庆州城外几百里就是草原,城内本也是胡汉杂居,居民饮食也是多牛羊肉,这种茶最解油腻,价格又低廉,是以家家户户都是常备。
“想不到他们倒有心,千里迢迢还带了这个来。”轻轻咂上一口,怀瑾笑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景云,“都说人离乡贱、物离乡贵,这种粗茶,怕是在这西京城里也算稀罕物了,穆兄不尝尝吗?”
景云的视线,终于从怀瑾的身上移到了茶杯上,他们在庆州的日子,虽然也吃穿不愁,却远谈不上什么锦衣玉食,吃喝素来都不讲究,茶砖砸碎煮过,渴的时候素来是倒出来就喝,没有人想到要洗要滤,所以那些口感有点像土的茶沫子、茶梗子时常喝进嘴里。不过进京这几年,这样一碗上面有沫,下面有黑黑的茶梗子的茶水,确实再没喝过。这样想着,他已经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一口。
依旧是又苦又涩,和记忆里的别无二样。只是对坐喝茶的人,却一样又不一样了。
“听说……”又过了一会,他终于艰难的开口,“我走之后不久,西胡人就闯了一次庆州。”
“哦——是啊,”怀瑾端起茶壶,给自己的茶杯续上,看了看景云的茶杯,茶水几乎没有见少,就将茶壶重新放好,“你不说我都要记不得了,三年多前的事情了。”
“当时……发生了什么?”景云一字一句,总觉得艰难,庆州到西京,山高水远,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二十天之后了,庆州是很多重臣的故乡,被西胡人马踏,朝堂上群情激奋?可是,还没等大家争论出个章程,临近州府的消息也就陆续送到了,说西胡人的一对精锐骑兵偷偷越境而至的,只在庆州纵马抢掠三日,待到他们率军驰援时,早已退回草原。
还记得他听说消息后,疯了一样的骑着马要回庆州,却被爹拦在城外十里亭。
“我得回去看看!”他左突右冲,却总被府里的卫兵重重围困,卫兵们自然不敢和他动手,只能一味仰仗人多,把他紧紧挤在一个小圈子里,不知道踢倒了多少人,踹翻了几匹马,他终于气喘吁吁,声嘶力竭!
“孽障,这是发什么疯?你的族人都在京中,你回去看什么?”穆国公一个颜色,近身的侍卫上前,趁着景云力竭,将他从马上拖拽下来,五花大绑。
“爹,你不明白,我得回去看看啊!”挣脱不过,景云从来没有一刻如那一刻一样,觉得自己无力到如此地步,他的眼通红一片,胸口裂开了一样的疼着。
“八百里加急,消息送进京已经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跑得过驿站的快马?”穆国公叹气,“傻孩子,不管你在惦记着谁,都应该知道,等你回去,两个月都过去了,无恙的人依然无恙,要是……要是人不在了,两个月,等你到了,怕是什么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吗?他只觉得喉咙很甜,胸口在一瞬间裂了,整个人突然就没了知觉。
再醒来是几天之后了,祖母、爹、娘都守在他的床前,他才知道自己吐了血昏了过去,原来急火攻心也不是说书先生编造的,人急了,真的会急到吐血。
那一次,他病了足足有三个月,开始时是身上绵软无力,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后来到底是惊扰了姑姑,派了专门给圣上诊病的孙太医,又断断续续的调养了两个月,才真的好了起来。
这几年中,他写了很多信,给怀瑾给怀素,却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如果不是爹出面写了信,陈家祖父回信说家人无恙,又时时拘着他,他恐怕早就回去庆州看个究竟了。
可笑的是,陈家祖父的信他至今还收在书房,家人无恙,无恙的话,为什么怀素成了怀瑾?谁能告诉他,为什么?
“也没怎么样,就像咱们小时候,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呗。”怀瑾又喝了一杯茶,“那天暮色四合,城里炊烟袅袅,轰隆隆的马蹄声忽然就冲到了城门口,守城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射杀了,然后西胡人就冲进了城,挥舞着刀,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
“我讲得好吗?”她抬眼看向景云,“和说书先生比,谁讲得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大家,最近工作比较忙,还要准备一场考试,会尽量更新,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更新会发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