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君还在盘算寿安侯府有无可能与宁国侯府结亲,河阳侯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素来是个通透的人,竟看不出她是嫌弃霍家祖业凋零么?这人长着一颗体面心,两只富贵眼,如何肯把女儿嫁给霍家。”
崔世君一笑,说道:“夫人说得我岂有不知,想那霍侯爷小小年纪就中了探花,才学人品皆是一等,还愁没有好前程?”
河阳侯夫人摆着手,她伏在崔世君耳旁说道:“不中用,寿安侯夫人鼠目寸光,怎会看得那么长远?”
“我实在没有女儿,要不然我倒肯做这门亲事呢。”河阳侯夫人笑道,她思忖片刻,又对崔世君说道:“我想起一家,与宁国侯府家世还算相当。”
崔世君正为这事发愁呢,她问道:“哪家府里的?”
河阳侯夫人笑道:“东郡侯府的莫大姑娘。”
“她家?”崔世君一时愣住。
东郡侯府莫家,乃是先皇后的娘家,可惜莫皇后早逝,莫家在长安城也就不那么显眼了,前几年,莫公与夫人先后病亡,家中独留一个嫡长女莫婉,并一个庶出的公子莫少均,莫公夫妇刚死,宗族就惦记起莫家的爵位,莫婉凭着一已之力,硬是保住庶弟的爵位,年前,莫少均袭爵,爵位虽降了一等,好在没有落到旁人手中。
论起家世门第,莫婉的身份也配得起宁国侯,只是有一头,她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太好,因此当河阳侯夫人提起莫婉时,崔世君这才有些意外。
河阳侯夫人只看崔世君的神色,就猜到她心中所想,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一个年轻姑娘,也着实不容易。”
莫皇后在世时,太子妃的人选就看中了莫婉,当年太子和莫婉年纪尚小,故此并没有定下来,等到莫皇后与莫公夫妇死后,圣上就不认这门亲事了,虽说多少显得有些不仁义,可他是当今圣上,况且又不曾正式定亲,谁还敢议论半句。
因着父母之死,莫婉守了三年孝,掐指一算,她今年都十九岁了,宁国侯霍嘉比她还小一岁,这莫婉外柔内刚,去年,兵部侍郎的公子带着莫少均逛勾栏院,莫婉亲自带人将勾栏院砸了个稀烂,还把兵部侍郎的公子当街臭骂一顿,如此行事泼辣的女子,长安城哪家敢上门求亲,是以莫婉直到如今仍旧待字闺中。
“莫姑娘为人直率,极为能干,你要是跟她打交道,保管也是喜欢她的。”河阳侯夫人向她提到莫家,一来是可怜莫家姑娘,二来是她与寿安侯夫人有些嫌隙,两人遇到一处,素来是不怎么讲话的,这事崔世君也心知肚明,她笑道:“要是不能干,怎能管得住那么大一个侯府。”
低头想了一下,崔世君又问 “莫姑娘今日也会来罢?”
河阳侯夫人说道:“来了,我跟她一起进府的,她刚被广安伯府的姑娘请到园子里说话去了。”
崔世君点了点头,她隐约记得好像与莫姑娘见过一两面,只是却想不起她的容貌,不过莫姑娘暴躁的脾气在长安城也是赫赫有名,这样的女子,也不知霍家愿不愿意,眼下,不管是东郡侯府莫家还是寿安侯府陈家,还得看宁国侯府的意思,看来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到霍家走一趟了。
坐了片刻,有人来了,崔世君和河阳侯夫人便一齐住了嘴,俩人又说起别的闲话,不久,丫鬟们请她们进屋入席,崔世君再三推辞,被人请到头等席坐下,与她同席的是赵老太君,并几位一等公夫人,可惜各府的姑娘与夫人们分开两室而坐,因而崔世君并未见到莫婉。
宴席上行令取乐这且不必一一细诉,等到宴席撤下,侯府安排了一班小戏,各家夫人们一边看戏一边闲聊,崔世君自是挪到人群后面,与河阳侯夫人并几个年轻的妇人说话。
没过多久,一群十几个姑娘进来了,打头的是广安伯府的几位姑娘,其余是今日的来客,河阳侯夫人指着落在最后面的一位姑娘,悄声说道:“那位便是莫姑娘了。”
崔世君朝她细细望去,只见这姑娘身形高挑,两道柳叶弯眉,一双杏眼漆黑明亮,再看她身穿香色云缎皮袄儿,鬓边插簪戴环,端得是个气质美人儿。
同行的姑娘们大多十二三岁,独有莫婉年龄最大,况且她在京城威名已久,姑娘们似乎与她不大亲近,这莫婉却安之若素,她行事说话不卑不亢,与在座的夫人们问了安,静静退到一旁。
姑娘们进屋后,屋里越发热闹起来,来的都是各府的小姐,那有儿子孙子的,说不得日后还会在这里面选媳妇,一时之间,说笑逗乐声不绝于耳。
因是年轻姑娘们,多数不爱听戏,与长辈见完礼,有的聚在一处说话,有的在院子里看小丫头踢键子,莫婉与她们聊不来,独自带着自己的丫鬟在外间吃茶。
崔世君暗中留意半日,她转头对河阳侯夫人说道:“夫人,劳烦你替我引荐,既是见到莫姑娘,总该要跟她打一声招呼。”
河阳侯夫人嗔道:“冷不丁的凑上前,说些甚么好呢?”
崔世君一笑,她道:“莫大爷再过一两年就要议亲,他的亲事还不是莫姑娘这个当姐姐的做主,难道不兴我给她介绍几个好姑娘么。”
河阳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带着她,朝着莫婉走去。
其实河阳侯夫人与莫婉也就见了几次面而已,因此莫婉听说站在她面前的妇人便是官媒崔家人时,不免有几分意外,她心里疑惑,面上却并不显,嘴里说道:“原来是崔姑姑,我一向拘在府里,竟没有认出你。”
崔世君望着莫婉说道:“是我冒昧,听到夫人说起莫姑娘,求她引荐,还请莫姑娘不要见怪?”
双方坐下,说了几句闲话,莫婉是个直性子,见她半日说不到正题,便问道:“崔姑姑,你今日找我,莫不是有事?”
崔世君笑了起来,她坐在莫婉身旁,说道:“倒没有别的事,我听闻莫大爷也有十五六岁了,不知莫姑娘心中有没有中意的人呢?”
河阳侯夫人假意瞪着崔世君,对莫婉说道:“莫姑娘,她呀,见到谁家的年轻人,就打听起人家的终身大事,还请你不要介意。”
莫婉笑道:“崔姑姑做得就是保媒牵线的营生,我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说起弟弟的亲事,莫婉摇了摇头,她对崔世君和河阳侯夫人说道:“我何尝不想舍弟早日成婚,你们也知道,我家老爷太太走得早,少了大人的管束,我这个弟弟很有些左性儿,早早就立了誓言,说是一定要等到进学,才肯成亲呢。”
“这是好事,城里大家子出身的公子,难得有几个像莫大爷这样有志气的呢。”崔世君笑道,她停顿一下,又说:“不过,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娶了亲并不耽误进学,再说媳妇娶进门,还能有人帮着莫姑娘分忧呢。”
莫婉笑道:“正是这话,崔姑姑可算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三人说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崔世君深觉莫婉并非传闻中一般,她性子直爽,虽然出身名门,却并无世家小姐的傲气,莫婉也喜欢崔世君为人真诚,二人越聊越投机,竟像是知已一般。
直等天色将晚,广安伯府安排晚宴,这一回,崔世君不坐头席,且说她在偏厅用完晚饭,便告辞回家。
过了几日,崔福驾车送崔世君前往宁国府,宁国府建在城东,原本是宁国公主的府邸,当年建造时占地宽广,从外头看上去十分气派,只不过,霍家的族亲被圣上都杀绝了,宁国侯夫人那边的姻亲又远在扬州,因此宁国侯府门前冷落,让人看了唏嘘不已。
到了宁国侯府门前,崔福上前敲门,有个长随开了门,看到崔福后,问道:“来得可是崔家?”
崔福称是,昨日已送了信,那长随让崔世君等人进门,又打发一个小厮去请管家崔长松。
稍后,就见崔长松迎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妇人,崔长松看到崔世君,笑着说道:“崔姑姑来了,快进屋吃茶。”
崔世君礼让一回,崔长松身旁的妇人便领着她进到二门,说话之际,崔世君得知这妇人是崔长松的媳妇,专管着霍府内宅的事情。
一路走来,抄手游廊,亭台楼阁,皆是雕梁画栋,侯府果然处处透着富贵,只是却没见几个仆从,因而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萧条。
进了内宅,崔长松家的想起一事,她说:“我家老侯爷昨晚回府,听说崔姑姑要来,正等在屋里呢。”
崔世君心内有些吃惊,宁国老侯爷一向很少回京,今日竟是回来了。
崔长松家的笑道:“眼看就要过年,况且侯爷要议亲,老侯爷就算不大管府里的俗事,侯爷的亲事少不得还是要掌掌眼的。”
崔世君点头称是,历来儿女婚事,操心的多数是内宅的妇人,宁国侯府没有当家主母,老侯爷亲自过问也实属正常。
崔世君随同崔长松家的走进一间正堂大屋,只见门口立着两个丫鬟,四周静悄悄的,丫鬟见她们来了,打起门帘,崔世君踏进屋里,绕过屏风,她抬眼一望,宁国老侯爷霍云坐在主位,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年轻公子,穿着一身锦袍,气度华贵,此人正是现今的宁国侯爷霍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