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万万没想到,大树也只给自己剩下一种方式。
一个月后,大树辞掉了广州的工作,将全部家当打包搬到西安。
这是他事业上最黄金的时期,资历名望、社会地位、高收入……他统统不要了,不惑之年的男人疯狂起来,竟然比20岁的男生还要一往无前,他只要她。
大树没有再去敲门,兜兜已经入院,他百般打听,来到她的病床前。
她装睡,不肯睁眼。
他说:兜兜,我们能心平气和地聊聊天吗?
他坐下,指尖掠过她的脸颊,他轻声说: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难道我会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吗?你放心好吗,我向你保证,我将来的生活我自己会处理好的……兜兜,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要再撵我走了。
他捉住她的手:你在一天,我陪着你一天,陪你一辈子,不论这辈子你还剩下多少时间。
泪水渗出紧闭的眼,兜兜挣脱不开他的手,哭着说:树,你傻不傻……
大树却说:兜兜,我们结婚吧。
2009年6月28日,两人在西安结婚。
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了:死神给你指明了道路的终点,但爱人在身旁说:来,我陪你走完。
这条路好像忽然也没那么艰难了。
兜兜的身体状况越来越恶化,一天比一天苍白羸弱,遵医嘱,她开始住院静养,大树24小时陪着她。医院的生活单调,二人的话都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默默看着对方,看着看着,掩不住的笑意开在眉梢眼角。
她打针,他替她痛,医生叮嘱的每一句话他都当圣旨去遵守,比护士长还要护士长。
所有人都明白,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了,但大树认认真真地去做,就好像一切都还有希望。
有一天,大树帮她切水果,兜兜从背后揽住大树的腰,她说:树,趁我还走得动,我们旅行去吧。
她告诉大树,从20世纪90年代末起,自己一个人旅行过很多地方,漫长的旅行中,她曾遭遇过一个奇妙的小城,在那里人们放水洗街,围火打跳,零星的背包客拎着啤酒走在空旷的青石板路上,马帮的驼铃叮咚响,流浪歌手的吉他声在午后的街头会传得很远很远。
她说:树,你知道么?从2005年我刚认识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和你定居在那个小城,安安静静地一直到老……这个梦今生是无法实现了,但我想和你一起去晒晒那里的月亮。
兜兜说:大树,你帮我去搞定医生好吗?
兜兜此生的最后一次旅行去的丽江。
她已经很虚弱了,坐久了会眩晕,稍微走快一点儿就会气喘,大树揽着她,给她倚靠的支点,两个人站在玉龙雪山前吹风,坐在民谣小火塘里听歌,烛火映红了每个人的面庞,唯独映不红她那一脸的苍白。
木吉他叮咚流淌的间隙,她附在他的耳畔说:真好听哦,树,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真多。
她说:我们支持他们一下,买一些他们的专辑好吗?
临行前夜,她站在2009年的大冰的小屋里说:多好的小屋哦,要一直开下去哦。她牵着大树的手走出小屋的门,踩着月亮溜达在青石板路上。
碎碎的绣花裙飘荡,她牵着他的手,甩来甩去甩来甩去……她轻轻说:树,我知道你一直盼着我好起来,我又何尝不想,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真的不想这样……听我的好么?回西安后不要那么在意治疗效果了。
她停下脚步,扳过他的肩膀:
你说过,我走以后你会好好地生活,可是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就好好地生活,一直一直地好好生活,好吗?
她说:树,答应我,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你要替我好好去体会哦。
重返西安后的兜兜接受了化疗,她失去了如瀑的长发,体重下降到70斤,她开始服用泰勒宁,又名氨酚羟考酮片,适用于各种原因引起的中重度、急慢性疼痛,如重度癌痛。
剧痛的间隙,她攥着大树的手开玩笑说:在丽江还没事,一回来就痛成这样了,早知道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她和大树都明白,以她当下的状况,已不可能再度横穿大半个中国去往滇西北了。医生暗示过,癌细胞已经扩散,兜兜随时都会离去。
时间不多了,他们静静地四目相望,默默地看着对方。
大树忽然开口说:兜兜,那我们就造一个丽江。
辞职后的大树早就没有了高薪,高昂的治疗费用已将两个人的积蓄消耗了大半,他拿出剩余的积蓄盘下一间50平方米的屋子,仿照大冰的小屋的模样,建起了一家火塘,命名为“那是丽江”。
一样的格局,一样的气场,一样的音乐,一样的墙壁和烛台。
门外是车水马龙的西安,门里是烛火摇曳的丽江。
兜兜最后的时光是在这间小火塘里度过的,最后的日子里,大树给了兜兜50平方米的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