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兴思还在惊骇间,一道红衣影越身而出,手持长剑,双眸冷鸷。
梅麒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连御兽都不会的黄毛小儿,竟敢在梅氏猖狂!”
说罢提身上前,掠起几道腥风,施咒唤兽,与叶凌斗起来。
台下众人都以为叶凌只是一个弱女子,自然敌不过修炼多年的梅氏掌教,不过叶凌有如此壮志,敢以一人挑战世家权威,心中都暗暗佩服。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叶凌修为强劲,一柄长剑使得寒光闪闪,身形如风,在上品灵兽和梅麒之间来往自如,丝毫没有败相,梅麒大怒,心想要不是之前和叶晟阳对战内伤未愈,怎会和她纠缠这么久。
思罢,捻起手诀,又召唤出数只灵兽,将叶凌团团围住,叶凌红衣如血,站在比她高处数倍的灵兽中间,神色淡漠,没有任何惧色,腥风四起,衣诀飘飞,有人看见红衣女子的芊芊素手捻出几个繁复的手诀,片刻,数只妖兽从黑暗中呼啸而来。
妖兽在至凶之物,生性残忍好斗,难以把控,所以世家从来不会御习妖兽,妖兽一来,将叶凌身边的灵兽驱走,伏在叶凌身边。
叶家最小的女儿不是不会御兽吗?看着眼前一幕,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妖兽一向狰狞,獠牙修长,口涎直流,此刻却十分温顺的伏在叶凌身后,女子红衣胜血,立在丛丛妖兽间,面容绝美,神情冷鸷,犹如嗜血修罗,直到现在,才有人想起,叶凌身上有异族的血脉啊!
叶凌勾唇冷笑,飞身上前,血红的衣袍在空中乱舞,剑下爆发出强劲的灵气,和空气摩擦,发出钝耳的嘶嘶声,有修为弱的,经受不住急忙捂住耳朵。
见灵兽被叶凌换来的妖兽控制住,梅麒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旋即镇定下来,心想叶凌不过是一个心狂气傲的年轻人罢了,何足畏惧?迅速提身上前。
两人的身影极快,在场的人难以看清,只能隐约看见一抹红色和一抹青色在空中乱舞,钝器相较声不断响起,两人周围升起一股朦胧的血雾,片刻,一道人影从空中迅速跌落,摔在人群中,人群纷纷闪开,待灰尘散去,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梅麒掉下来的时候摔在桌子上,那方红木圆桌被他砸得粉碎,他身上全是伤口,每道都深可见骨,青灰衣袍被染成血色,头发散乱,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一个女子从天而降,红衣飘飘,看不出伤在何处,但她脚下很快积起一滩血迹,肯定受伤不浅,叶凌墨发乱飞,嘴角流下一道殷红的血迹,衬得皮肤愈发苍白,平生出一种病态的娇艳美,叶凌神情淡漠,抹掉唇角的血,缓步上前,脚下踏出数朵血莲,长剑随意的托在身后,剑身上的鲜血顺流而下,在她身后蜿蜒成一条血河。
叶凌一脚踏在梅麒胸口,用力之大,梅麒又吐出一口鲜血,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周围人将叶凌看着,平白生出一股恐惧。
叶凌将剑锋贴在梅麒脖子上,稍一用力,剑锋就会割破脖子上的血脉:“没想到吧,会输给我?”
“叶凌,住手!”梅越厉声道,他实在没想到梅麒打不过叶凌,见叶凌心生杀意,急忙出声制止。
叶凌回身一望,黑漆漆的眸色中没有的丝毫感情,看见梅越站在红毯尽头,一身蓝衣落拓,自带威严,周围围着重重叠叠的梅氏弟子。
叶凌弯唇一笑,带着几分狡黠:“别急,待会就到你们了。”
手起刀落,鲜血喷射而出,沾染在叶凌红衣衣裙上,很快就没了踪迹,像被红色吞噬一样,有几滴沾染在叶凌脸上,衬得那张皎洁无暇的脸,惊悚如魅。
梅麒咽气时,眼睛还在圆圆的睁着,仿佛看见了极恐怖的事情,他看向的方向,叶凌一身红裙,白皙的脖颈上连同脸上沾染几滴鲜血,像一粒粒饱满的红豆。
所有弟子一冲上前,将叶凌团团围住。
叶凌目光漆黑,看着周围稚嫩的面孔,仿佛是狰狞的野兽在打量到嘴的猎物!
“叶晟阳该死!”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语速很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叶凌回身,打量人群中的每一张脸,实在找不到是谁说的这一句话:“谁说的?”
空气默了一瞬,围在叶凌周围的弟子相互张望,都在找这句话的主人。
“与异族为伍,叶晟阳本来就该死!”原来在宾客中,发生这等变故,众宾客纷纷离席,聚在一处。
“叶晟阳早就沦为妖魔异类,胡作非为,应该碎尸万段!”
“梅氏诛杀叶晟阳,是为江湖做了一件好事,没想到反遭毒杀,这妖女留不得,若是今日放她离去,免不得以后又做出什么事来!”
“是啊,妖女叶凌心狠手辣,杀人催命,她是异族遗子,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附和声越来越大,其中谩骂声,义愤填膺的厉喝声扑面而来,朝云广场,闹成一锅沸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吵架,仔细一听,他们骂的对象只有叶晟阳安如芙和如今的叶凌三人。
叶凌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反驳道:“为什么?我父亲为人正直,从未误杀好人,你们为何要辱骂他?他做错什么了?”
“和异族为伍,这就是错!”
“叶晟阳该死,你也该死!”
“杀了这个妖女,不要让她走出朝云谷!”
叶凌只说了一句,人群中就冒出无数句反驳的话,叶凌听得头疼欲裂,干脆不听了,恢复淡漠表情,道:“无妨,我将你们全杀了就是!”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躁动,很多人已经持好兵器,随时准备冲上前。
叶凌勾唇一笑,手下捻出一个无比复杂的手诀,转瞬间,朝云广场上腥风四起,煞气滚滚,黑黝黝的山野处,丛林中传来数声妖兽咆哮,地面一片战栗,仿若山崩来临。
众人纷纷四望,下一刻,数以万计的妖兽受到号召,狂奔而来,形成一道高高扬起的灰尘,在场所有人都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有胆子小的,在轻轻颤抖。
“后面还有东西!”有人眼睛尖,喊了一句。
众人定睛看去,在成群结队的妖兽后面,还跟着无数狰狞恐怖的恶鬼怨灵,或是没有五官,或者提着自己的胳膊,恐怖无比,场中阴风四起,煞气冲天,鬼哭声瞬间掩盖场上众人的交流声。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朝云广场,变成一片修罗战场,妖兽冲到场中,横冲直撞,张嘴就咬,修为低的躲闪不及,身首异处,腥气四散,打杀声,叫骂声,哀嚎声,以及恶鬼怨灵发出的呜咽哭声聚在一起,让人生出一种身处地狱的恍惚感。
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杀,叶凌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微笑,下一刻,身形闪到数步之外,叶凌望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梅越,嫣然一笑:“梅谷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梅越素来沉稳,今日却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厉声道:“妖女,受死!”
说罢提身上前,叶凌有妖兽护身,梅越御出的灵兽被悉数挡下,两人势力相当,近身缠斗,数招之下,未分胜负,其他人急忙上前来帮。
叶凌纵然修为不俗,但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密集而猛烈的攻势下,弱势逐渐显露出来,身上被伤数处,叶凌长剑在周身一划,凌厉的剑气将众人逼退,叶凌提身要走,一柄利剑刺穿她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蔓延,鲜血争先恐后的流出来,叶凌捂着伤口,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
梅兴思面容冷峻而沉着,手臂轻轻颤抖,长剑继续往前刺去,呲——一声,没入整个腹部:“叶凌,你已经疯了!”
叶凌赤手握住锋利的剑身,用力夺下梅兴思手中的剑,剧烈的疼痛让她黛眉紧拧,失去重心半跪在地,一字一句道:“我清醒得很!”
梅兴思眸色黯然,退出人群。
“杀了她!不要让她逃了!”
见叶凌负伤,众人乘胜追击,一齐朝叶凌袭来。
鲜血的流失让叶凌灵气消散,身前数柄剑峰刺来,寒光凛冽,刺得叶凌头晕目眩,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连站起来都是困难,叶凌用剑撑地,希望自己不完全倒下去,缓缓阖上眼。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耳边响起一阵呼啸声,以及钝器相较声,叶凌睁开眼,只见身前立着一名白衣公子,手持长剑,提她挡住所有攻击。
“孟谨川,你难道也要与异族为伍,和天下所有人为敌吗!”一个年轻人认识孟谨川,出言厉声喝道。
听说白衣公子是孟氏嫡子孟谨川,众人发出惊呼,没想到连孟氏最杰出的嫡子都受了妖女蛊惑。
孟谨川手持长剑,神情漠然,护在叶凌面前,声线十分平稳:“谁要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疯了!都疯了!”
“杀了他们,不能让他们走出朝云谷!”
孟谨川对眼前众人的厉喝恍若未闻,他愿意,为一个人对抗整个世界,忽然觉得衣摆一紧,回身一望,叶凌瘦削的染满鲜血的手抓着他的衣襟,脸色白如宣纸:“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你还来干什么?”
孟谨川回身将叶凌扶起,揽着她的细腰,只觉得满手鲜血,不知道叶凌身上受了多少伤,心中蓦然一疼,将叶凌额前的碎发理顺,道:“别说胡话了,保存点力气。”
感觉到孟谨川胸膛的温热,叶凌果然不再言语。
半响,叶凌又道:“要是我们死在这里怎么办?”
孟谨川想也没想就回道:“就死在这里了。”
众人一齐涌来,不管孟谨川是什么孟氏最杰出的嫡子,今日,与他们作对的,都要死在这里。
孟谨川将叶凌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让书翠护在她周围,孟谨川在叶凌冰冷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叶凌,等我!”
叶凌忽然觉得很害怕,在孟谨川没来之前,她一定也不怕,自从她决定复仇,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就已经决定和朝云谷共同覆灭,她没想到,孟谨川去而复返,看着孟谨川一身白衣,立在往日敬他畏他的众人中间,叶凌忽然很害怕,她想活下去,想和孟谨川一起活下去。
叶凌环视周围,遍地都是尸体,不管是人的还是妖兽的,发出冲天腥气,青石板的砖缝间,全被鲜血填充,像一幅用血画出的棋盘,棋盘上奋力厮杀的芸芸众生,都只是棋子而已。
孟谨川杀得浑身是血,白衣尽染,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旁人的,昔日将孟谨川视若偶像目标的年轻一辈,举着剑往他身上砍去,今日在场的人,不乏高手,孟谨川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在他们如此猛烈的攻势下,竟然还在坚持,若是没走偏路,假以时日,这世上再没有阻他之人。
一边暗叹可惜,一边酝酿着更猛烈的招式,往孟谨川袭去。
书翠挡在叶凌周围,不断解决上前来偷袭的人。
梅越见众人控制孟谨川,叶凌身边只有一只修为低下的水鬼,于是折返过来,袭向叶凌。
叶凌一把推开书翠,梅越带着十层灵气的一掌击在叶凌肩上,叶凌身体往后滑出数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吐出一口鲜血,梅越提身上前,再有一掌,叶凌必死无疑。
“书翠!”叶凌的尖叫刺穿紧张的空气。
孟谨川回身望去,书翠鬼气四散,已有泯灭之像,仍紧紧抱着梅越的大腿,不让他上前。
梅越气急,一掌击在书翠的天灵盖上,嘭——一声,书翠周身爆发出一层蓝雾水汽,连叶凌都来不急望一眼,鬼气散尽,化为一缕尘埃。
“书翠——”
孟谨川抽身上前,慌乱间,身上被刺数刀,鲜血将他的白色衣袍染成血红色,他抱着叶凌,见她眼泪横流,心中剧痛万分,轻声道:“叶凌,我们离开这里。”
——
叶凌仿佛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梦醒时,泪流满面,浑身都发出散架般的疼痛,她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孟谨川刀削般的下巴。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味,隐约又有些花香,叶凌忽然很想哭。
见叶凌醒来,孟谨川的唇角弯了弯,柔声道:“你醒了?身上哪里疼吗?”
叶凌这才发现她身上较重的伤口都已经做了处理,其实她浑身都痛,但是她还是遥遥头,道:“小孟公子,书翠呢?”
半响,孟谨川在叶凌冰冷的唇上印下一吻,还未回答,远处传来几声呼喊,孟谨川将叶凌拦腰抱起,往林子深处走去。
叶凌只睡了半个时辰,孟谨川身负重伤,带着她突出重围,梅氏结界落下,所有人都出不了朝云谷,所以孟谨川带着叶凌一直在谷中躲避。
叶凌这才发现,他们躲的地方正是一月前,梅兴思向她表明心迹的花林,花木无情,仍在肆意的绽放着,香气馥郁,孟谨川的脚步很稳,抱着叶凌,一步步走去,叶凌的手放在孟谨川温热的胸膛上,觉得心安。
孟谨川带着叶凌找到一个低浅的山洞,在山洞中睡了片刻,远远听见有人过来,马上转移位置。
有时候和巡逻的人正面遇到,孟谨川就迅速解决,然后带着叶凌往另一个方向逃离。
一直以来滴米未进,身负重伤,还带着同样重伤的叶凌,叶凌知道,孟谨川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孟谨川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是六月初十,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两个身负重伤的年轻人在朝云谷躲避,很多人都认为,他们两个早就死在山谷里了,他们现在做的,只是找到他们的尸体。
他们没想到,两个身负重伤,在没有任何食物和药物的情况下,两人撑了足足五天,人的绝境下的毅力是无穷的,他们两个相互依偎,相互取暖,又相互监督,谁也不能就此死去!
第五天,孟谨川抱着叶凌,准备继续转移位置,叶凌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于是紧紧抱着孟谨川,道:“小孟公子,咱们别走了吧,有这五天,我已经很知足了。”
清晨第一缕光线照在两人周围,替两人渡上一层金光,孟谨川揉着叶凌头顶的软发,叶凌的皮肤很白,在阳光照耀下,能隐约看到流动的血管,滚烫且热烈的鲜血在里面勃动,维持着叶凌孱弱的生命。
孟谨川轻轻吻着叶凌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果然没有在走。
众人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躺在一颗枯树下,相互枕着,孟谨川双目清明,淡漠的看着眼前众人,而叶凌双目微阖,只有胸腔极其细微的起伏表明,她还活着。
没有一个人敢靠近他们,在众人眼中,这两个年轻人的生命顽强到变态。
忽然,林中出现数缕幽光,平地刮起一阵煞风,众人对两人又惊又怕,就算是知道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但生此剧变,还是胆战心惊,倒退数步。
浓密的林中走出一个黄衣女子,眉目间与叶凌竟有三分相似,她背后跟着数只狰狞鬼怪,她美得张扬而肆意,看着眼前众人,又看向躺在树下的叶凌孟谨川,道:“外甥女,我来救你了。”
安如芙还有一个妹妹,叫安如笑!
六月初十,诸事不顺。
隐匿江湖多年的异族人突然破了梅氏朝云谷结界,大大方方进入朝云谷中。
孟谨川将叶凌交给安如笑,道:“拜托你了。”
安如笑见他浑身是血,道:“正道人士饶不了你,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孟谨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凌脸上:“不了,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