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跟我走吧

苍梧渊。

缥缈雾气游荡在奇绝的山峰周围,像一件质地轻柔的薄纱,在习习晨风中缠倦翻转,拨开云雾,可以看见山上坐落着重重殿宇,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阖上房门,身后走来一个穿着蓝色衣袍的中年男子,两人回身鞠躬施礼。

“掌教。”

“掌教。”

孟子晋略一点头,道:“谨川一大早就去后山了,不在房中。去朝云谷参加婚礼的弟子们已经出发了,你们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孟新觉道:“掌教,我们不去朝云谷。”

孟子晋点了点头,未作评论,往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朝云谷,沿路挂满了红绸,就连行在路边的梅鹿角上,就被好事的小姑娘挂着彩绸,喜庆无比,为了方便来宾进出,结界撤下,增加来回巡逻力度。

这一次的外宾并不多,祈氏前段时间遭受重创,只派人送了彩礼来,苍梧渊派了些新晋弟子,甄家掌教携着弟子前来,其他的,都是些小门小派。

即便是这样,朝云谷还是热闹非凡。

抬着叶凌的轿子在众人瞩目下来到朝云大殿,一身红衣的梅兴思早已站立等候,他平素喜穿红衣,今日穿着绣着金色盘龙的红色喜袍,又有几分不同的风致,一条红毯铺在地上,横跨整个朝云广场,红毯两侧,宾客依次落座,有心急的,就站起来看不断移来的红色轿子。

轿子停下,梅兴思探身挑帘,一只纤纤素手从轿中伸出来,绯红的袖口绣着娇艳的凤凰花,衬得那截玉臂洁如冰晶,剔透无渍,单是看手臂就知道那只手的主人一定是个美人。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目光纷纷汇聚在轿前,梅兴思心神一荡,叶凌自轿中缓慢而出,绝美惊艳的脸在金色流苏下若隐若现,众宾客的呼吸滞了一瞬,而后纷纷赞叹,梅氏好福气,竟娶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子,再看梅兴思,身形挺拔,面容俊俏,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锣鼓齐鸣,夹杂着宾客的赞叹声,嬉闹声,拍掌声,聚在一起,热闹无比。

千兰和梅越站在红毯尽头,露出欣慰的微笑。

梅兴思执着叶凌的手,两人缓步行在红毯上,往前走去。

“我反对!”一个清瘦的声音破空而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叶凌心中一顿,放开梅兴思的手,回身望去,一个白衣公子站在红毯尽头,气质清冷得仿佛不属于浊浊凡尘,眸中墨色流转,悲痛和无奈夹杂其中,化为刺眼的寒厉,直直刺向叶凌。

叶凌的心被什么刺穿,疼痛迅速占据整个心脏,在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骇,处处彩绸华灯,孟谨川一身霜白,立在铺天盖地的绯红中,格外刺眼,叶凌只觉得眼睛生疼。

所有人都望着他,少年将周围打量鄙夷的目光视若无物,缓步上前,立在叶凌面前,道:“让我带你走,好嘛?”

孟谨川一如往日淡漠,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他身上带着天生的傲气,从来不会求人,也从来没有求过人,而今,在穿着大红嫁衣的叶凌面前,语气却接近祈求。

叶凌看见,孟谨川腰间坠着一截翠玉。

空气仿佛凝滞,没有人敢说一句话,都往这边瞧着。

叶凌挑开面前的流苏,露出惊艳世人的绝美容颜,朱唇似血,拧出一个极其淡薄的微笑,带着三分讽刺,漫不经心道:“我没想到,孟公子竟是如此真情之人。”

孟谨川对叶凌的嘲笑恍若未闻,又道:“叶凌,跟我走吧。”

孟谨川在祈求!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从未如此坚定的想要什么东西过,他看着叶凌,像是看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叶凌嫣然一笑,将没心没肺演绎到了极致,在场众人见那美艳新娘笑得绝代风华,暗自心神震荡,唯有孟谨川,狂热的心逐渐跌落谷底:“孟公子怕是误会了,叶凌生来散漫,行止由心,之前是一时兴起,绝非真情实意,梅公子才是心之所属,是叶凌真心想托付之人。”

一颗热烈而小心翼翼的心被反复碾压,麻木迟钝的疼痛让孟谨川觉得空气稀薄,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叶凌笑意未减,道:“孟公子难道忘记了?我一向喜欢捉弄人,之前种种,都是我一时兴起的胡闹而已,不想让孟公子如此苦恼,叶凌向你陪个不是,希望你看在我今日大婚,早些离去,莫要误我吉时。”

孟谨川持剑的手骤然握紧,关节发白:“只是捉弄?”

叶凌笑意放下,面若冰霜:“是了,我只是想捉弄你,对你从未有过任何爱意,孟公子,那日在云中,我以为已经和你说得够清楚了,你一向聪慧,为何在这件事上,频频犯糊涂?”

众人一惊,都看向那面容冷峻的白衣公子,心想他还是个痴情之人,瞬间脑补出痴情公子苦追不得的戏码,见那白衣公子气质出尘,暗叹可惜,又见叶凌和梅兴思如此般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站到哪边。

那日孟谨川一路跟她到云中之外,她和孟谨川说的话来回不过五句。

“孟公子为何跟我到此?”

“你为何要嫁给梅兴思?”

“孟公子说笑了,女子嫁人自然是因为喜欢,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孟公子看不出来,我是在捉弄你吗?我从未爱过你,再过一月就是我大婚之日,孟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吧,若是旁人看见,毁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孟谨川手霍得一松,心里紧绷的一根弦骤然断开,一瞬间心如刀绞,转瞬又如释重负,一向清冷的脸上,展颜苦笑:“原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是我糊涂了,我走就是。”

孟谨川身形踉跄,没有任何留恋,转身就走。

叶凌放下眼前的流苏,在流苏荡下来的一瞬间,眼泪紧接而至,梅兴思执起叶凌的手,只觉得她手心冰凉,试探道:“叶凌?”

“梅公子,咱们继续吧。”

锣鼓又鸣,拍掌声和叫好声不断,华灯晃眼,红绸刺目,叶凌和梅兴思继续向前走去,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一样。

孟谨川晃晃荡荡的出谷,莫名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一阵阵的痛楚翻滚而来,走出朝云谷,只见明月当空,月华如洗,倾洒在黑黝黝的大地上,隐约传来一两声凄厉的鬼哭,孟谨川没有心思顾及,漫无目的往前走着。

行不数步,眼前出现一颗槐树,一只蓝衣女鬼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靠在槐树上动弹不得,发出一阵阵凄厉的鬼叫,看见孟谨川走来,哭声愈烈,震耳发聩。

孟谨川原本已经走过书翠,半响,又折回来,揭开书翠额上的黄符。

书翠恢复行动,立即跪倒在地上:“孟公子,你救救叶凌,我原本跟着她来朝云谷,谁知走到一半就被她禁锢在此,她一定在预谋什么大事!我们快去救她!”

孟谨川眸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淡声道:“与我没有关系——”

书翠的心往下坠去。

——

叶凌和梅兴思走到朝云殿前,面前坐着千兰和梅越,看见两人如此般配,两人脸上露出和蔼欣慰的笑容。

“一拜高堂!”旁边的喜娘发出尖细的声音,传遍整个朝云大殿。

梅兴思俯身要拜,却发现叶凌站得笔直,没有丝毫要拜的意思,梅兴思小声提醒道:“叶凌,鞠躬!”

叶凌一动不动,旁边的喜娘又道:“新娘子,快低头鞠躬!”

背后的宾客发出熙熙攘攘的讨论声。

金色流苏挡住叶凌漠然的表情,众人只能听见她冰冷的声线:“敢问梅家主,为何要杀我父母?”

叶凌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朝云大殿虽然人山人海,但都在看着这边的异动,时刻注意,所以将叶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皆惊!

梅越脸色剧变,哗的一声站起身,指着叶凌道:“你都知道?”

叶凌身负大红嫁衣,身形瘦削,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和压迫,她的脸被遮住大半,梅越还是在流苏晃荡间,隐约看见叶凌眸中的摄人寒厉。

“我问你,为何要杀我父母?”叶凌一字一句,语气淡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仿佛叶凌是穿着人皮的狰狞恶鬼。

“他们是我杀的!”梅麒从人群中越出,立在叶凌面前,没有丝毫悔恨之心,反而怒气横生:“你要报仇,找我就是!”

叶凌勾唇一笑,伸手扯下繁复的凤冠,掷在地上,叮叮当当的乱响,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一柄长剑,剑锋指向梅麒,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来杀他们。”

梅兴思又惊又骇,看着叶凌变成一个完全的陌生人,道:“叶凌,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你这是为何?”

叶凌对着梅兴思凉薄一笑,像极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嗜血妖魔:“你难道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么能光明正大的为我父母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