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薄汗洇湿碎发,整整一夜,赵可安犹如漂浮在水面上的落叶,随着激浪一波一波地跌宕,她想任由那波浪驱使,做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奈何总有一双手不时地惊扰她,让她休息不得,亦快活不得。
赵可安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知晓,累得连动动手指都嫌麻烦了。
天光微亮,沈含止一到时辰就醒了,青灰色的光亮透过窗棂,正好给了他不用掌灯就能环视室内一切的能力。
他喜欢黎明前的安静,以前喜欢,此刻更喜欢了。
沈含止支着脑袋,看着睡梦中的人儿。瞧着她半张侧脸淹没在锦被之中,睡颜静柔,莫名的可爱。
真的恍如一场梦一样,从下旨到成婚,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夜夜醒来都会问自己一遍,他真的会娶到自己喜欢的人么。
直到昨晚,他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的温热是真的,她的喘.息是真的,她的眼睫垂泪亦是真的。
按照时辰,他要起来晨练了,不能陪她赖着,他还有些不舍,温柔乡着实叫人迷恋。
沈含止悄悄凑了过去,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然后在赵可安脸颊落下一吻,才起身穿衣。
成婚后第一日,准备梳洗的丫鬟早早就候在了屋外,待门一开,几人就想进去,以为赵可安也醒了,沈含止却竖起食指放在唇瓣,示意里面的人还在睡梦中,切莫打扰,随后,悄悄带上门,离开了。
春柳看着沈含止离去的背影泛起了花痴:“咱们驸马可真温柔。”
夏荷:“呵,昨日我伺候公主沐浴的时候,看见的痕迹,可不见得他是个温柔之人。”
春柳:“……这万一,是那药的作用呢?”
夏荷一脸鄙夷:“那药控制的又不是他的手和嘴巴。”
公主腰上和胸口上的痕迹,她看了都心疼。
春柳:“话说,昨晚似乎叫了两次水吧,嬷嬷用的药有那么奏效吗?”
夏荷摇摇头:“驸马这样的,起码吃三副药才能有这效果。”
冬雪这时候闻声出言阻止道:“叫你们两伺候,不是叫你们两嚼舌根,主子的事情是随便可以议论的吗?”
春柳和夏荷瞬间禁声了,小脑袋低得和个鹌鹑一样。
赵可安是辰时一刻醒的,还是钱嬷嬷等不了了进屋叫的。
韩国公的两位主人还等着敬茶呢,国公和国公夫人都起来了,新妇又怎有赖床的道理。
赵可安被吵醒时一脸的不情愿,披着衣裳准备下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昨夜无休止的胡闹犹在眼前,没开始之前,她只当那是任务,可是开始以后,她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原来,书册上给你带来的视觉效果和亲身体验完全是两码事,赵可安不由得脸颊发烫,脑子里不受控制想起了昨夜的画面,耳畔不由得又开始轻痒,似乎那一声声克制低喘的“柔柔”犹在耳边。
赵可安捂着脸,让自己微冷的手给自己滚烫的脸降温,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驸马呢?”赵可安忽然发问,惹得她如此羞赧的罪魁祸首怎不在呢?
“驸马一早就练武去了,此时应该在沐浴。”夏荷道。
赵可安点点头。
钱嬷嬷忍不住出声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
赵可安立马穿鞋,站了起来,走向梳妆台的时候,眉头一皱。
似乎那一丝不舒服在下地走路以后愈发明显了,她就说,昨夜那样疼,今日就不可能好过。
赵可安冷着脸问:“是哪个庸医给驸马诊的脉,进宫以后定要治他的罪。”
屋内几人没有搭话,心虚的心虚,害羞的害羞。
今日,秋叶将赵可安的墨发全部都盘了上去,发饰倒也简单,衣服也是用的俏丽却不失典雅的菡萏色,夏日灼灼,穿上这一身,也是娇俏可人,但因为脖子上有些未消退的痕迹,衣服就得保守些,不然定能穿得更好看。
秋叶手巧,用了一刻钟就将赵可安的发髻梳好了,满意了以后,赵可安打算去寻沈含止,哪知一回头,发现某人正抱臂斜依在门边,一脸带笑地看着她。
也不知何时来的,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几个丫鬟也是,没一个提醒她的。
赵可安哪知道,是沈含止没有叫春柳她们提醒赵可安,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也好。
见赵可安梳妆完毕,沈含止拍了拍手,门外忽然鱼贯而入一波丫鬟,各个手里端着美食,一一放下以后又退了出去,一同退出去的,还有春柳等人,只留下了一个冬雪伺候着。
瞧着模样,是要用早膳了,可是,不是说玉兰轩两位长辈正等着他们呢吗?怎可叫长辈久等。
赵可安道:“还是先去敬茶吧。”
沈含止不为所动,一边坐下来一边安抚赵可安:“放下,二老这时候应该也是在用膳,我们此时去,反而打搅了他们用饭,老头……哼嗯,祖父最讨厌别人打搅了他用饭,我们晚点去最为合适。”
赵可安还是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沈含止笑着抬头:“有我在呢,殿下不必担心,昨夜那样累,不吃点东西,哪来的力气敬茶啊。”
此话一出口,赵可安真想给他两拳,但是碍于面子,只能忍气吞声,她也真不明白,这话怎可说得如此明白。
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可安自然也不会客气,若是两位老人想怪罪,那她就实话实话好了,左右与她无关。
一边的冬雪见赵可安坐下了,正想给赵可安盛粥,奈何被沈含止抢先了一步。赵可安也不是那么精细的人,吃个饭而已,也不是非得人伺候着,于是就叫冬雪退了出去。
接下来,沈含止说出的话,让赵可安无比庆幸自己此刻做出的决定,若是被丫鬟们听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取笑她呢。
给赵可安盛粥以后,沈含止直接了当的问:“还疼吗?”
正拿勺子的赵可安动作一顿。
沈含止问的什么,赵可安瞬间明了,将勺子一放,语气有些冷硬道:“驸马这是不想好好用饭了?”
沈含止无辜的眨眨眼,收回视线,轻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昨夜鲁莽了些,你也说不舒服,所以……”
沈含止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瓶药,继续道:“你若是不舒服就用一些,可以擦点药缓解。”
赵可安指尖泛白,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将药收入自己的袖子里,道:“多谢驸马好意,已经不疼了,但药我还是先收下。”
沈含止点点头,察觉出了赵可安的不开心,便没有再提此事。
饭桌上安静的吃着饭,二人再没有其他的交谈之声。
二人走去玉兰轩路上,沈含止简单的说了一下韩国公内的情况。
韩国公膝下本就两个孩子,沈含止的父亲母亲皆已故,姑姑早已出嫁,步云青便是沈含止的表弟,所以说,整个韩国公可谓是极为冷清。
沈含止有一妹妹,今年十六,与赵可安年龄相仿,与沈含止一样,也是个不省心的主,不过赵可安对这位国公小姐没什么印象,当然,并不是因为这位国公小姐默默无名,而是因为在京城那些贵族小姐举办的宴会上没见过这个人,她惹事的名号倒是响彻京城。
据说这位小姐与普通女子不一样,不会女工,不爱胭脂,喜欢舞枪弄棒,喜爱纵马射猎,人人都说,沈含止的妹妹要比他这个哥哥更有男子风范。
赵可安对这个沈婉芊也是极为好奇,能有如此英雄气概的女子,京城真是不多见了。
“你无需紧张。”
赵可安笑着回应:“我不紧张。”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玉兰轩,其实,与其说赵可安紧张,更该紧张的应是沈辞夫妇。
任谁家娶了个公主都应该小心翼翼,普通媳妇抬进门,那是侍奉公婆,照顾夫君,分担内务的,可是公主抬进门,那是抬了位祖宗进门,反过来小心伺候她也就罢了,得罪她就是得罪了皇家,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任谁都不敢马虎啊。
门口侯着的仆从一见沈含止二人来了,连忙进去通报,高位上,头发半白的夫妇二人正相互正衣冠,画面莫名的和谐。
一见到二人的身影,两人正襟危坐,做出了一副长辈该有的模样。
沈婉儿芊坐在下面,见到赵可安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起来给赵可安行了个礼:“见过嫂嫂。”
赵可安点点头,叫随后的冬雪给沈婉芊送上见面礼。
沈婉芊接过以后又道了一声谢,又坐了回去。
不得不说,这位小姑子看着是个清冷美人,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与她哥哥笑面虎的气质大相径庭。
接下来才是敬茶。
韩国公赵可安之前见过,今天的他与那人勤政殿里的模样差不多,依旧满目威严,不苟言笑,可是不知为何,赵可安瞧着却比那日亲切许多。
国公夫人是三人当中最热情了了,精致的妆发上将这个女人略显苍老的脸点缀得优雅得体,可见年少时定是个美人胚子。
国公夫人姓陈,老家是信州的,信州地处边疆,着实算不上富裕。据说韩国公年时候受伤被国公夫人所救,二人私定终生,国公夫人不惜冒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嫁给了当时还是一无所有的韩国公。
好在国公未让她失望,战场上英勇无畏,许了她似锦未来,二人感情自然没得说,国公从未纳妾,只是可惜,二人唯一的儿子却死在了异族刀下,留了沈含止这一棵独苗。
自那以后,沈含止就是她的命,韩国公很早的时候就想将沈含止送入军营,可是国公夫人死活不让,她宁可沈含止在京城但任一个闲官,也不愿他再去战场上冒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经历她不愿再承受,也再承受不起了。
在赵可安给二老敬完茶以后,国公夫人居然抹起了眼泪,吩咐沈含止。
“去祠堂,见见你父母吧。”说完,将目光扫向赵可安。
赵可安点点头,她还欠沈含止父母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