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 93 章

长山郡主许是被老太师缠得受不了了,也站起身,“诸位继续,我去找一下书云小姐,看看她如何了。”

“诶?”杨显还未待开口留她,郡主已经跑没影了。

老太师催梁正隐,“快跟去看看,陪郡主去。”

梁正隐确实也离席了,但好像并非因为他爹的催促。

这下,整个宴席只剩下四人了,瞬间静了不少。

老太师许是个闲不住嘴的,这会儿没了长山郡主被他念,他终于转向了云庆。“长公主可莫介意,看如今你被贬斥离京,足见老夫当年的决定是对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杨显一个粗人都不想听他说话。

安和虽不知内情,但这句话怎么听都令人不悦。

云庆则笑道:“父皇在位时,梁公看重我受父皇宠爱,一力求娶,父皇驾崩,梁公见我与陛下失估无依,说不准哪日巢覆无完卵,便一力逃离。若非梁公当年的决定,今日岂非要连累梁家。可见梁公远见,决定一向是对的。”

云庆的讽刺之言,老太师听完脸不红心不跳,反捋捋胡子很是欣慰,“你知道就好。”

云庆懒得理他,安和却鬼使神差地又开了口,举杯敬道:“多谢老太师成全。”

老太师不认识安和,也不知她是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似乎是句好话,便小酌一口意思了一下。

可安和却不好意思道:“长公主不允晚辈饮酒,晚辈无法,就不喝了。”

敬酒的人反倒不喝了,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师这才有了些愠色。

杨显赶紧扯了点别的事,与老太师聊了起来,将这事略了过去。

云庆则忍着笑意,暧昧地看了安和一眼。

终于散了席。临要走时,梁正隐竟将云庆叫到一旁,自作多情地道起歉来,“长公主莫怪,当年事非我之意,乃家父……”

云庆一抬手,打断他,“梁公子大可不必如此。只是我多嘴劝你一句,你最好回去与令尊言说清楚,长山的心思亦不在你身上,叫他老人家莫要拉郎配了。”

“我自会与父亲说清楚。”梁正隐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只是不知日后,何人有幸得尚长公主。”

交浅言深,莫过如此。云庆闻言有些厌恶,但还未及说话,安和就出现在了她身旁,面上温和有礼,言语却不怎么客气,“梁公子适才不都看到了么?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梁正隐皱着眉有些难以置信地笑笑,“可二位……我是问长公主未来的驸马。”

安和正要去牵云庆的手,云庆的手便很合适宜地递了过来,“长公主既可为女将军,她的驸马又为何不可为女驸马呢?梁公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吧。我二人还有许多事要做,恕不多陪了。”说罢冲梁正隐礼貌地笑笑,拉着云庆走了。

安和这拉云庆一走,看似占了上风,其实她心里清楚,她是在逃离。

梁正隐若只是疑她二人是女子,她怎么都可一驳,但若梁正隐再疑下去,说她二人身份之事,她就不知该如何说了,可又不想在此人面前露怯,只好趁着上风赶紧走。

云庆不知安和所虑,一路上任安和牵着,想起梁正隐吃瘪的模样,再看安和与她近在咫尺的背影,明显透着不悦二字,她就忍不住想笑。

待安和牵着云庆推开了房门,跨入了房内,在后面的云庆拖住安和,关好房门,手上一用力,将安和反拽回身前,一转身,安和便被她抵在了门上。

“公主气什么呢?”云庆目光狡黠。

安和恹恹地瞥了她一眼,“没有气。”

“啊,对,我措辞不当。”云庆重新开口,“公主醋什么呢?”

安和无心与她玩弄文字,低着头嘟囔道:“我只是不解,日后何人得尚长公主,与那梁公子有何干系。凭着与你有那般过往,便摆出一副关心你的模样来。”

云庆失笑,“所以公主是在醋他与我曾有未定的婚约?”

婚约啊,你我虽未行婚嫁之事,然此生,你人你心皆属我,不再予他人。只待一朝良辰,二人嫁娶,盟誓三生。

安和如何会不羡慕?再看自己,却是没有,自然免不了有些失落。安和心想,若是她也能与云庆有一纸婚约,那简直是世上最美之事了。

云庆看着安和些许低落的眸子,心中疼惜,抬手为安和理了理鬓发,手指轻滑过安和微凉的耳朵,安和的耳朵便热了起来。

一个念头在云庆心中闪过,她缓缓开口道:“不如,公主也与我换帖订约,可好?”

云庆语气认真,安和心中一颤,抬眼看她,见她神色也认真,喜悦之意便在心底泛了开来,将她撑得满满当当。

原来她只不过是在等这句话而已。有了这句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安和环上云庆的腰,下巴搭在云庆肩上,适才的醋意早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忍不住地傻笑。

不过,她如今身上有个约呢,如何能与云庆再订,她只盼着身上之约永远等不到那一朝“良辰”,能让她一直陪在云庆身边便好。

安和偏着头,对着云庆白皙的脖颈道:“便是我想,你我既无媒人,又无尊长,连帖子都没有,如何订得?”

话音降落,就听云庆在她耳畔轻笑一声,随后她的耳朵就被一片湿热包裹起来,惹得安和呼吸一滞,半身僵住,心却跳得极快。耳朵极为敏感,云庆又用舌尖轻舔了两下,安和便痒到心里去,难耐之下,轻“嗯”出声,手也抓紧了云庆的衣衫。

这几声娇嗯,令云庆停了片刻,最终只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就松了口,趴在她的肩上十分用力地揽着她,像是在克制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安和只觉云庆的呼吸极重。

平复半响,云庆才道:“我只是想与公主订私约,不需什么媒人、尊长、帖子,只需你我二人,公主可愿?”

“私约?”安和红了脸,有些结巴道:“如…如何…订?”

云庆:“咬耳订约,我刚刚已经下约了。”

咬耳朵订约?安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奇特的订约方式。“你自己想出来的?”

“突发奇想。反正只是你我的私约,我想,怎么都行吧。”云庆等了她半响也不见她动作,稍稍松开安和,有些心慌道:“难道公主不愿?”

安和这才咽了咽口水,一鼓作气,朝近在咫尺的云庆耳朵咬去。

安和一激动,下口有些重,云庆忍着痛蹙了眉,嘴上却是挂着笑。

安和也笑了。虽然这种咬耳私约,并无什么与世的效力,落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二人之间的情趣之举,但安和还是莫名地心安,情什么的,本就是两个人的人。婚约便是看起来如同儿戏,对安和来说,也十分满意了。

……

第二日,云庆在杨显的陪同下,至千狩军大营。

大营外,八面大鼓震震,十二枚角号齐鸣,诸将列阵,士兵夹道,旌旗猎猎,场面十分盛大,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长公主来了千狩军一般。

几日后,季甫收到北燕太子的密信,说是愿助他一臂之力,虽不能出兵助他,但在南周的人手可任季甫差遣。

他正欣喜着,却又突然得知了云庆长公主与千狩军相见之事,脸立刻就白了。

“长公主果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季甫背着手在观澜亭上来回踱步,“齐州北挨抚州,西近京畿,她必有谋划!必有谋划!”

张廉在一边问道:“长公主可是会与千狩军借兵杀回京来?”

“我不知!”季甫十分烦躁,但听了张廉所言,季甫觉得极有可能,万一长公主帅千狩军上京,黑甲军虽暂时解除了长公主统帅一职,可仍不免还是会听长公主的调遣,两军到时兵临京城,他的大业可就要泡汤了。

张廉已见季甫有所动,继续劝道:“那皇帝小儿整日将自己关在安禧宫里,谁也不见,相爷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今又有北燕太子相助,相爷还在等什么?再等下去,只会给长公主喘息之机啊。成大事者,当断则断呐!”

季甫眼神犀利,看向恳切的张廉,此刻天边滚起雷云,狂风骤起,吹得亭上惊鸟铃叮当作响。季甫只觉一种澎湃之意油然生发,他从亭中望出去,便是在乌云之下,这天下也实在美得很。

他举起手张开,好似在触碰眼前如画的景色,他突然仰头大问:“是天要降大任于老夫了吗?”

一个响雷轰隆,似在答他。他终于心一横,对张廉命道:“去办吧。”

……

春日多雨,难得放晴。

一早,早已和好处如的长山郡主与杨书云将云庆与安和拽到了千狩军营的马球场。

云庆亲自到马厩千挑万选了一匹黑马,让安和骑着。“这马温和,不会摔了你。”

安和见这马浑身上下乌黑,心想若是在夜里,定看不到它在哪儿。

安和:“你如何知晓?”

云庆的回答十分简洁,“你骑上试试就知晓了。”

生怕会染黑了衣裙一般,安和试着摸了下黑马的毛,再看手心并无墨色,才大胆地骑,不,是爬了上去。她确实好久未骑马了,一时上马,陌生的很,又死死拉着缰,夹着马肚子,按往常被她这样弄,马儿难受都会有些躁动,这匹黑马却一直定定地站着,毫无反应。

它不燥,安和的紧张便消了些。

郡主右手执偃月形鞠杖,左臂系着蓝带,策马到二人身边,“皇姐下场吗?”

云庆摇摇头,“我要教公主骑马。”

郡主有些遗憾,看向安和,“我之前不是已经教会公主骑马了吗?”

安和心虚地点点头,“就是…我应该不需教了吧。”

云庆嫌弃地看了郡主一眼,“你那也算教会了?”嫌她碍事一般挥挥手,“你快去陪你的杨大小姐打球吧。”

郡主悻悻地回了场上。

云庆翻身坐到了安和身后,环着安和拉起缰,将马走到了空旷之处,“公主现在只算会走马,跑马恐是不行的,一会儿我策马跑起来,公主适应了,我便将缰绳交于你。”

待安和怯怯地答了个“好”,云庆就将黑马策动起来。

小跑了一段,许是因为身后有云庆,安和不怎么紧张。

让安和握住缰绳,云庆说“我要松手了哦”,才慢慢地松开手,但一直虚托在安和身旁,待安和小跑差不多了,云庆又接过缰绳,将马策得更快了些,待安和适应后,又将缰绳交给她。

快马令安和有些怕,两面事物纷纷倒退,她来不及辨认,手脚就免不了有些乱。

云庆便贴在安和耳畔道:“莫怕,我在呢。你尽管放松感受马的起伏,认路交给马,它不会带你去危险之地,你只需配合它奔跑。”

有了云庆的话,安和悬着的心逐渐放定,胆子也逐渐大起来。

在云庆循序渐进,一点一点耐心的教导下,安和的骑术进步很明显,半日下来,她已然可以独自策马快跑,而一旦熟练,安和渐渐体会到了策马奔驰的乐趣。

云庆起初还骑着另一匹马陪着安和跑,后来她只需在原地远望着,安心地等安和跑一圈回来。

云庆正看着安和跑远,吴俊则过来她身边对她道:“抚州有异动了。”

云庆仍看着安和的方向,“如何?”

吴俊:“抚州军统帅镇远将军突然卒了,朝廷已准抚州军派将士扶灵回京。”

云庆闻言面上浮现些许痛色,“镇远将军没了…”

起初得知季甫与抚州军有勾结,她以为镇远将军与季甫同流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一军统帅,未身死于沙场敌手,却殒命于奸佞毒计之下,这是从军之人的大悲哀!身为同袍,此悲她感同身受。

想来,她还未曾与这位镇远将军并肩作战过,未曾领教过将军剑斩仇寇、退敌万里的英姿,而将星已陨,再无机会了。

云庆咬了咬牙,深吸两口气,“季甫必是借此扶灵回京之机,将抚州军借调入京。传信给京里,按计划行事吧。再告诉杨显将军一声,可以调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