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第二日,承天宫里。

借口有腰疾的季甫坐在太师椅上,对趴在龙案上心不在焉的小皇帝闲聊道:“陛下这几日有见长公主吗?”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云庆夜夜进宫与小皇帝打牌,身边都是季甫的人,他自然知晓人家姐弟见没见面。

小皇帝点点头,“昨夜还与皇姐打牌来着。”

季甫试探道:“长公主对陛下,可是恭敬如常?”

“自上回皇姐见朕不行礼,朕说过她后,皇姐一直都规矩行礼了。”小皇帝想了想,“不过,皇姐好像确实对朕越来越不上心了。回京不来见朕,还要朕派人去请才肯来,哼。”小皇帝瞅了瞅季甫,“季相想说什么?”

听着小皇帝抱怨云庆长公主,正和季甫心意,他干咳一声,道:“平叛一事,朝臣们对长公主可是颇有微词。”

小皇帝:“嗯?皇姐不是平叛有功吗?”

“长公主平叛自是有功,但如今已非平叛之时。”季甫指了指堆在小皇帝面前的数十本折子,“这些皆是最近朝臣们参长公主居功擅权,借泰昌叛乱一事,滥兴牢狱的奏折。许多忠心耿耿之人,不知是否与长公主有过什么过节,一夜醒来,顶着涉嫌谋逆的罪名,锒铛入狱。”季甫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小皇帝抓了抓胖乎乎的脸,不是很明白,“皇姐不像是会行冤狱之人啊。”

季甫不屑地呲了一声:“人心会变,陛下又了解长公主多少呢?且说平叛一事,陛下可知,长公主是如何以一营之兵平定泰昌数十万反贼的?”

小皇帝支着脑袋像听故事一般等待季甫继续说。

季甫:“兵部签发的黑甲军调令上,确实只有一营,但实际调动的黑甲军,可远不止一营,这事连老臣都是事后才知晓。避开朝廷,私自调兵,自古都是大忌。试问陛下,若是某日长公主私自调兵围了京城,陛下当如何?”

小皇帝犹豫了一下:“皇姐不会这么做的……吧?”

季甫故意道:“长公主会如何做,老臣自然不知,老臣不过是胡乱举个例子罢了,陛下不要太放在心上。但长公主在军中威望甚高,又行私自调兵之事,老臣总觉长公主越来越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老臣并非危言耸听,只是老臣受先帝临终之命,一心为了陛下着想,故而才为陛下忧心。”

听着季甫的“忠心肺腑”之言,小皇帝转了转眼睛,一时陷入沉思。

季甫趁热打铁道:“陛下可还记得老臣讲过的君主康与廉安的故事?”

小皇帝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那是一个兄长廉安,功高盖主,将其弟即君主康取而代之的故事。

季甫:“陛下当时刻想想这个故事才是。”

此时,内侍通报:“云庆长公主求见!”

小皇帝看了眼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季甫,“请皇姐进来吧。”

云庆一进来,便伏首跪请道:“泰昌叛乱一事,臣听闻最近有人诟病于臣,参臣严苛。但臣以为谋逆乃大罪,不臣之心,断不可姑息。故而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人。凡有涉嫌者,皆需细细盘问,严刑酷法之下,方可以儆效尤。”

“呃……”小皇帝看了看季甫的脸色,“皇姐之意,朕能理解,但……”

云庆:“没有什么但,臣请继续彻查与逆贼刘垚有所勾结之人,不止京里和泰昌,并且,所有入狱之人,皆应立刻处斩!”

“什么?!”小皇帝震惊地看着云庆,“全部处斩?皇姐可知,有些人或是冤枉的。皇姐你可是糊涂了?”

云庆:“臣没糊涂。凡入狱者,必有缘由,此事,不可姑息。”

季甫像看热闹一般看着这姐弟二人,袖着手,不插话,他就想看小皇帝怎么办。

小皇帝好似不认识云庆一般,“皇姐你吃酒了?”

云庆:“臣没有,臣清醒的很,请陛下降旨,诛杀乱臣贼子。”

“那得杀多少人啊?”小皇帝纵是不理政事,也知晓这行不通。“皇姐你先起来吧,这事肯定不行。你看这些折子,都是参你的,你还要继续抓人查人,哎呀,这不行。”

云庆依旧跪在地上,“只要陛下听从臣之意见,降旨彻查,谁还敢参奏臣的不是。所以,臣特来请旨。”

“不行!”小皇帝有些不耐烦了,“皇姐你怎么听不懂呢?皇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云庆:“臣一直都是这样的。”

“皇姐非要这么固执吗?”小皇帝有些生气了,看了眼季甫,季甫一副无可奈何,并不想帮他的样子,小皇帝只好喊道:“朕说不行就不行!”

云庆声音有些严厉起来,“陛下是不肯听臣的话了?”

小皇帝闻言更是生气,“皇姐你是在威胁朕吗?朕为何要听你的话,朕要听自己的!”

云庆直起身,逼视着小皇帝,“陛下不肯彻查,不肯除奸,心慈手软,如何为君,如何服众?!”

“你敢这么说朕!”小皇帝被云庆气的鼓鼓的,“朕就不要听你的!阿公!”

小皇帝身后的内侍于让欠身:“老奴在。”

小皇帝抖着肥嘟嘟的脸道:“传朕旨意,泰昌叛乱一事,到此为止!不许再查!除主犯外,皆从轻处置!凡无实据与逆贼有勾结者,皆立刻释放!官复原职!”

云庆不可思议地劝阻道:“陛下!”

小皇帝一拍桌子,“皇姐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朕也不想让朝臣都骂皇姐的不是!”

季甫趁机道:“臣还要保一人,泰昌李盛明,其人曾劝阻逆贼作乱无果,辞官而去,可见其忠心,然而,”季甫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云庆,“就因为他曾是郡王府的老人,竟也被抓了起来。”

小皇帝一摆手,“快快放了!”

云庆:“放不得!谁知晓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叛乱?至少要审过再说!”

“哼!”小皇帝唰地站了起来,“朕已经下旨了,皇姐回去吧。”

说完,小皇帝气呼呼地走了。

季甫又装起了好人,赶忙去扶云庆起来,“殿下如何这般逼迫陛下呢?陛下还小,不懂殿下用心。”

云庆叹口气,“季相也觉得我错了嘛?”

季甫连忙摆手:“怎么会呢,殿下一心为国嘛,何错之有。谋逆一事,确实当严查。”

云庆故作欣慰道:“季相认同我便好,可见陛下还是太年轻了。”

季甫假笑两声,“这回季氏未被牵连,还要多谢殿下相助。”

他与云庆早已达成了交易,所有搜查到的刘垚与季甫有来往的证据,云庆都命人截下了。

云庆也回笑两声,“哪里。季相客气。公主一事,就交给季相了。”

小皇帝一道停止查办谋逆的圣旨,一扫连日来朝野的阴霾,给许多惴惴不安的人吃了颗大大的定心丸,尤其那些被冤入狱复又被官复原职的,顿觉黄恩浩荡,感动不已,大家纷纷称道“国有仁君,陛下圣明”,一个个誓要以命俸君,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李盛明从刑部的打牢出来时,诸多门生、同僚都已恭候在外,来接他回泰昌。

“李公受惊了。”

“先生安好。”

“听说是季相在陛下面前保了李公。”

“季相待我们泰昌不薄。”

“是啊,看来季相可做泰昌之倚靠。”

李公不置可否,只道:“回家吧。”

众人将他送上车,行至出京的城门楼处,李公的车马被城防卫兵拦下。

有人刚想斥责拦车之人,被李公阻止。城防的卫兵问道:“车内可是泰昌李盛明?”

李公:“正是。”

卫兵:“还请李公下车。”

其他人担心李公,不想让李公下车,但李公还是下了去。

卫兵则对他道:“跟我来。”李公随卫兵上了城门楼,卫兵让他进到楼里上去二层,“有贵人要见你。”

李公爬上二层,见一人端坐在木椅上,拱手拜道:“草民李盛明,见过云庆长公主殿下。”

云庆赶忙将他拉起,反倒请他上座。

李公:“这万万使不得。”

“使得使得。”云庆坚持,“李公受委屈了。”

李公恭敬不如从命,于上座坐好,“殿下不必忧心,季相借殿下之名将草民抓了,以污损殿下在泰昌之名,又亲自保草民出狱,意图收买泰昌人心,这些事,草民皆知。”

云庆欣慰地笑笑,“泰昌有李公在,我便放心了。”

李公摆摆手:“名声这种东西,可坏在一时,却一时难好,殿下毕竟亲自讨伐了泰昌,泰昌人对殿下本就惧怕,现在又出了滥兴牢狱一事,要泰昌人心向着殿下,恐怕还需些时日。”

云庆并不在意,“李公所言甚是,不过泰昌的名声,并非我所在意。只要泰昌不与季甫同心便好。”

李公明白的云庆见他的目的,保证道:“泰昌必是忠心于陛下的。”随后他犹豫了一下,“有一事,草民想斗胆拜托殿下。”

既然云庆要李公去确保泰昌忠心,李公提的条件,云庆自然也要听,便道:“李公但讲无妨。”

李公起身对云庆行了个跪拜之礼,“逆贼刘垚,其罪当诛,不容饶恕。但请殿下看在老郡王一生勤恳的份上,给逆贼刘垚一个痛快,勿要再折磨他了。”

云庆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公,也是年过半百,满头灰发,想必也是对郡王府效忠了一辈子。现在提的条件,无一丝为己,全是为旧主着想。云庆十分感慨,“李公请起。李公所托,我……”云庆长舒一口气,“自当尽力。”

云庆这般说,便是应允了。李公连连道谢,“往后,殿下有需草民之处,草民定当竭诚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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