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行宫里,大风将门窗吹得“咯吱”作响,张牙舞爪的树影映在窗上,映在地上,不住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蜷在角落的安和打了几个寒颤。明明这几日在营帐中并没有这么冷,不知为何这行宫里会如此寒重。

不过她已经连搓搓手取些暖的想法都没有了,任着寒意侵袭,无动于衷。

她本应死在昨夜的,可阴差阳错,她又多活了一日。

她不懂为何上天要让她多活这一日。这一日里所有的事,本应与她无关的。

如今她被囚,再无可能救出李乐桐,阿爹阿娘恐怕也命不久矣。她们李家因此灭门,这算什么?为国捐躯?还是被皇家利用殆尽?亦或她自作自受,而全家皆是被她牵连?若她能全力配合李乐桐,将云庆除掉,或许爹娘和二哥是可以保住的。

可她没做,也做不到,也许这辈子她只能做个不孝之人,做李家的叛徒了。毕竟,都到了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想着云庆。

即便被云庆算计,被她囚禁,即便被云庆看穿身份,被她羞辱,安和依旧无法怨她怪她一丁点。许是真的像李乐桐说的那般,她无药可救了。

想着想着,安和逐渐恍惚。

听到开门声,安和徇声望去,一人手执烛火走了进来,微弱的火光在黑夜中也有些刺眼,安和不自觉地挡了挡,待适应了光线,再瞧来人,正是穿着枣红袍子的云庆。

她面上挂着与往常一样的郎朗笑容,看向安和的眸中柔波似水,满是掩藏不住的喜爱。

安和也因此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云庆朝她走来,半蹲在她面前,伸出手十分怜惜地抚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我来接你了。”

安和微仰着头看着云庆,有些怯意,“你不生我气了吗?”

好似安和在说什么傻话一样,云庆勾起嘴角,认真道:“我从来不曾生你的气。”边说边握住了安和冰凉的手。

云庆的热意从手心一直传至心头,安和只觉周身都暖和了起来,仿佛置身于暖阳之下。

安和:“可是,就因为我,你差点被我兄长杀掉了。你也不气吗?”

云庆紧了紧握着安和的手,笑容依旧,“你兄长是你兄长,你是你。我知你从未要害过我,亦知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从来都知晓的。”

原来这人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安和心底抑制不住地泛起阵阵喜悦,“原来你什么都知晓,太好了。”

却见云庆眼色变得有些哀伤起来,“但有一事我并不知晓。”

安和见她这般的模样,有些慌乱,忙问:“何事?”

云庆颇有些委屈地开口:“你当真不喜欢我吗?”

此时的云庆仿佛一个受伤的小兽,背着耳朵面露神伤,令安和心疼不已,亦红了双眸,她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绕上云庆的脖颈,紧紧拥住了她,耳鬓厮磨之间,安和在云庆耳边不断说道:“我喜欢你,从始至终都喜欢,一直都喜欢,很喜欢,从未有不喜欢过……”泪水打湿了云庆的肩头,安和哽咽着,却并未停止言说着喜欢。

突然门外又进来两人,安和努力辨认,竟是阿爹和阿娘,二人并不靠近,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拥着云庆,不是指责她“白眼狼”“家门不幸”就是摇头叹气。

安和愧疚不已,缓缓松开了云庆,低着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被突然松开的云庆十分不解地反问她:“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何松开我?”

安和含泪看看云庆,再抬眸看看对她责备不已的阿爹阿娘,心中烦乱,正在这时,凶神恶煞的李乐桐提刀闯入,满脸杀意,直冲云庆而来,安和想也没想,以身护住云庆,同时,一把冰凉刺骨的钢刃也贯穿了她的心窝。

心口一阵抽痛,安和立刻惊醒,赶忙捂住心口。

原来竟是梦……

安和深深叹了口气,梦中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既是醒来依旧压抑非常。

尚未完全平息心境,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霍然打开,一干人等夺门而入,七八个灯笼瞬间将屋内照的透亮。

这回可不是梦,安和直觉不是好事,赶忙站起身来。

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着甲衣,横刀在腰,满脸络腮胡子,面相凶恶,另一人穿着大袖青衫,面上干净无须,身型消瘦,微有些驼背。

两人齐齐打量着站在角落一脸了无生趣的安和。

凶恶之人一撇头,扯着粗拉的嗓子对身旁的青衫之人道:“齐主簿来吧。”

齐主簿眯起眼嘿嘿笑道:“符将军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好吧,我来就我来。”齐主簿一摆手,“来人,请公主上坐。”

很快,两把椅子和一个刑架被抬了进来。两张椅子是给这两人坐的,而安和则被绑到了刑架上去。

齐主簿端着手懒洋洋地坐到椅上,仍是一副笑脸,“公主莫怕。只要公主老实配合,自不会让公主受什么皮肉之苦。”

安和默然不语,她都是决心赴死的人了,经老天“眷顾”多活一日,也没尝到什么喜悦的滋味,又何惧什么皮肉之苦呢。

“不言语可不是好事儿。”齐主簿不满安和的沉默,“说吧,你们蓄谋刺杀长公主,背后之人是北燕何人?”

安和未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请问二位,你们是奉何人之命审我?”

“我等是奉……”符将军还没说完,就被齐主簿把话截下,“我等自然是奉云庆长公主之命。”

是么……安和又沉默了,她心道:你要审我,为何不亲自来呢?再也不想见我了吧……从来不生我气什么的,果然只是梦而已。

齐主簿未理会符将军对他所言的疑惑,只看着安和道:“不过公主无需在意这种事,只管老实回答。若能让长公主殿下满意,或可让公主多活几日。说吧,你们受北燕何人指使?可是直接听命于北燕皇帝?”

安和不答。

齐主簿又问:“你们在我大周有多少细作?据点何处?如何进来太平山猎场?可还有其他同谋?”

安和依旧不答。

齐主簿又笑了,“公主啊,你可看到了他”意旨站在安和旁边的一个侍卫,“手中的鞭子?那一鞭子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公主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安和真的抬眼看了看那鞭子,约有手指那般粗细,表面还有许多刺突,挨一下,想必滋味确实难耐。

安和收回视线,只道:“大人问的事,我确实不知,着实无法回答。”

齐主簿轻叹一口气,“公主啊,姑娘家最怕的就是容貌被毁,身上落疤,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原本如玉的脸蛋,胜雪的身子,却布满碍眼的疤痕,哎哟,那可真是令人惋惜呢。”

安和淡淡地笑了一下,“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哪还有什么一辈子。死都死了,又何必在乎什么疤痕呢。”

齐主簿本是眯着的眼睛蓦地变得凶狠,懒懒地靠着椅背的身子陡然坐直。

符将军感到了齐主簿的耐心已经被这公主消磨殆尽了,赶忙开口劝道:“公主一个姑娘家,我等本不欲为难太过。但若公主始终不肯开口,我等也别无他法。我劝公主不要贪图什么贞烈之名,大刑之下,连我都未必扛得住。纵使公主金枝玉叶,始终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再逞强了。”

“将军说得有理。”安和认同,“只是我并非是图什么贞烈之名,你们所问,我是当真不知。”

符将军又给她提示道:“刺杀一事,公主只说到底是不是北燕所为?”

这件事,云庆不是早就知晓么?为何这俩人要一遍遍追问呢?安和觉得有些奇怪。

她知道,不能因为她以为自己是将死之人,面对这样的审讯,便可全盘拖出,随意回答。

一直以来,她都只想着刺杀一事,与云庆而言,是威胁性命之事,却不曾考虑过,于燕周两国而言,这事还会挑起纷争战乱。

她是来和亲的,抹掉原来的自己,是为了两国亲睦,而非让两国交恶的。不然,她所做的一切岂非是个笑话。

于是她微微颔首,“好,我说。”

齐主簿闻言大喜,竖起耳朵,指示一旁记录口供之人做好准备。

却听安和道:“这事不是北燕所为,是我一人所为。背后之人,是我。”

齐主簿由喜转怒,登时尖着嗓子嚷道:“公主看起来娇柔纤细,没想到竟是个硬骨头,看来不打不行了!”

手持皮鞭的侍卫立刻就位,只待齐主簿一声令下。

符将军无奈地摇摇头,对齐主簿附耳一句:“齐兄莫要做的太难看,毕竟这公主很受长公主殿下重视,万一长公主日后怪罪下来,你我都不好做。”

齐主簿敷衍地笑笑:“符兄提醒的是。”又对执鞭的侍卫道:“给公主提个醒,但别碰花了脸。”

之后,安和只记得执鞭的侍卫与她面前高高地扬起了手,然后狠狠甩下,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鞭子“嗖”地一声,极快地从她身上略过,所到之处,朵朵鲜红色的小花猝然绽放,越开越盛,终连成一片。

只是这花的绽放伴着似灼烧般的强烈痛感,安和有一种身子被劈断的错觉。她不知道在皮肉撕裂之时,自己有没有叫喊出声。

灼痛之感迅速弥漫全身,阻挡了她的听觉,也模糊了她的视线,周围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她都完全辨认不清了,随后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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