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许是因为路途颠簸,安和依然没什么胃口,午饭也没吃下多少,兰锦去找随行的御厨要了些开胃的果脯蜜饯装在食盒里,拎回马车。

安和:“拿些吃食,怎的去了这么久?”

兰锦也知道去的有点久,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奴婢刚才听热闹去了。”

安和:“什么热闹?”

兰锦将食盒打开,把一个个盛满各种蜜饯的小碟摆到公主面前,“奴婢回来时正好路过赵将军手下的几个将官,他们在聊周国的事,就停下来多听了一会儿。”递给公主一个山楂干,“殿下多吃点这个,有点酸,但很开胃。”

他们当兵的聊得不过就是行军打仗,竟能让兰锦听这么久,“难道你对行伍之事感兴趣?”安和将山楂干接过放到嘴里,嗯……是有些酸,不过还可以接受。

“行伍之事哪里是奴婢一个小女子能懂的。”兰锦一边服侍安和一边道:“他们原本在聊周国那边的接亲安排,我就想着殿下你肯定也想知道,就打算多听一些回来也说与殿下听。”

“无非是派遣一些官员过来,代表周国皇帝将我接下罢了。”安和不以为意,继续吃着山楂干。

“是,但我听他们说周国派来接亲的官员中为首的是一位宣德将军。这位宣德将军似乎很厉害,连咱们燕国的兵都对他夸赞不已。说自从几年前周国边境上突然冒出个宣德将军,咱们北燕与他们作战十有九败。公主知道咱们北燕鼎鼎大名的大将军郑将军吧?”

安和点点头。郑宣武将军战功赫赫,北燕上下无人不晓。使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当年以极低的损伤在半月之内从周国手中连夺三座城池,使周国五年里未敢发兵北上,被燕皇封为骠骑大将军。北燕的百姓一度将郑将军的画像挂在门上辟邪,可见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就连郑将军都常败在这位宣德将军手下。殿下知道他多厉害了吧。”兰锦开始绘声绘色地向安和转述她听来的故事,“他们说这位将军料事如神,每次都能在我军行动前抢占先机。近一年来咱们北燕的边军,一听到他的名号,就只能坚守不出,根本不敢迎战。这也是为何陛下会请求和亲,似乎确实打不过人家了。”

兰锦心道不好,她把大家议论圣上的事也说了出来,妄议皇帝可是大罪,吓得她立刻捂住嘴。

安和觉得好笑:“你怕什么,在这里圣上又听不到。”

当然不是怕圣上,而是怕公主责怪,见安和并不在意,兰锦放心继续道:“他们还说这次和亲周国能派宣德将军来,说明周国的皇帝也是十分重视,他们很高兴,觉得周国给足了咱们面子呢。如果真是如此,那周国皇帝也定会十分重视殿下您,就不怕在异国他乡受人欺负了。”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安和郑重地点点头,佯装赞成兰锦的推测,然后转口一问:“那你知道周国皇帝多大么?”

兰锦摇头,嘿嘿傻笑,“奴婢不是很了解周国的事。”

安和微笑着说:“他才只有十五岁。你觉得他会有多重视我?”

见兰锦意外的样子,安和笑了起来,“好啦,山楂吃太多,酸得很,我想喝点水。”

其实水就在不远处,安和可以自己倒,但是作为公主,在有宫人在侧时,不允许她自己倒,这是她在宫中学到的第一条规矩。

周国皇帝这么小的确出乎兰锦意外,她赶忙倒了水递过去,反去安慰安和:“公主别怕,怎的公主也是咱们北燕的金枝玉叶,如果南周的皇帝靠不住,公主背后还有圣上呢,他们一定不敢亏待我们。”

任谁去到异国他乡都会茫然无助,兰锦虽不说,安和也清楚。但她无法将“她这朵金枝玉叶是假的,其实她背后什么人都没有”的事向兰锦坦白,只能双手握住兰锦的双腕,以她的坚定让兰锦安心,“我们不靠南周的皇帝,也不靠我父皇,我们靠自己就够了。”

兰锦似懂非懂地缓缓点点头。“对了,赵将军的副将刚才告诉我咱们还有半日即可到达戌州城外。”

……

“殿下,消息传来,北燕和亲的队伍还有半个时辰即可到达戌州城外。”吴俊将主事府大堂那边的最新消息禀告给正蹲在地上研究地形图的云庆。

云庆来了戌州城,原本是戌州主事府宅的主事府,除了大堂仍是办公之地外,其余宅院全归云庆居住,戌州主事的书房现在也成了云庆的。

“崔主事的书案太小了,连张概要图都铺不开。”云庆一边低头在图上指指点点,一边向吴俊抱怨。

“属下这就去搬个大的来。”吴俊言出必行。

“免了。”云庆站起来,踢了踢脚,许是蹲时间久了,有些麻。吩咐吴俊道:“帮我把此图收了,一会儿到北城门找我。”说完,伸着懒腰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把礼部张大人也叫上。”

吴俊:“是。”

北燕和亲队伍明日将通过北城门进入戌州城,北城门的防务被格外加强。城门楼上下站岗的卫兵数量比平日增加了两倍。

云庆不紧不慢地登上北城墙,找到一处观察城外动静的极佳位置。在这里,能看到城外一片大大小小的营帐。

这些营帐是戌州城的将士在城外执行巡逻侦查等任务时的临时居所,并不存放军备物资。

再往北是一条沟壑,原本是戌州城的护城河,但很久以前就干涸了。护城河之外则是一片平坦。春来尚早,绿意不浓,显得有些荒凉。

所为登高望远,云庆双手搭在堞墙上,目之所及,是浩然天地,深吸一口气,心中竟升起些许豪迈之意。

在她附近站立的卫兵却没有观察景色的心思,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或用听的,或用看的,互相挤眉弄眼、暗比手势,都在传递一个信号:“快看,是宣德将军啊!”

依然看着远处的云庆突然开口感慨道:“抚州离戌州可不近哪。”

所有卫兵立刻肃静。与她最近的一个卫兵听懂了云庆的意思,大着胆子回话:“回将军话,我等是抚州镇远将军麾下第五营将士。从抚州到戌州行军六日。”感觉还没汇报完,又补充了一句:“昨晚调来负责北门城防。呃…还有…我们营主将是李彦将军。呃…全营六百二十一人。”

云庆没有打断他的意思,静静地听着。

“还有…我叫齐大壮。”说完自己还傻笑两声,丝毫不介意同伴对他嫉妒的目光。

“说完了?”云庆还在等他下文,看来是说完了,便笑着问:“知道为何将你们远调而来吗?”

“李将军说要向燕国展示咱们大周的军威。所以特意让咱们来守北城门,就是让北燕的人第一眼就看到我们。”

云庆不置可否,半响,平淡地嘱咐道:“莫与他人提起我同你们说过话。”云庆不是不想与将士们熟络,但这不是她的嫡系军队,背着人家主将暗地与其将士亲近,只会破坏主将与他们之间的信任,云庆也会招来他们主将的不满。她能做的,就是多在此处站一会儿,让他们高兴高兴。

还好这些卫兵很懂事,立刻保证:“我等只在执勤,从未见过宣德将军。”这话又有点假了,云庆也只是暗笑。

片刻后,礼部张大人登上城楼,来见云庆。

各种事项汇报完毕,云庆指着城外的营帐,“公主住哪个?”

张大人:“中间大帐”。

云庆:“换成右边稍小的那顶。”

人家是公主,即便是暂住,也理应住最大的营帐。张大人不解:“这…不好吧?”

云庆很坚定:“这很好。照办即可。”

待张大人匆匆离去,太阳虽落,天尚未黑。

云庆再向远处看去,打着“燕”字旗的队伍缓缓朝这边而来。

……

兰锦推开马车窗,整个头都伸到窗外,好久也不收回来,安和还以为她被卡住了。

不一会儿,兰锦兴奋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殿下,前面就是戌州城了。我看见啦!”

安和紧张地抓着她的衣摆,“知道啦,你快回来吧。”

兰锦听话地回来了,却说,“殿下也想看看吧,去嘛去嘛。”

想看吗?安和不知。到了戌州,脚下再也不是燕土。十九年北燕天地已然成了身后光景。不舍吗?不舍。可又不舍什么呢?没有人留恋你啊,甚至无人知晓她到底是谁。对前路有所期冀吗?没有。都是假的,都是做棋子罢了,岂会因改燕姓周而有所不同。

但安和不想扫了兰锦的兴,凑到窗边,随便伸了一下头就缩回来了,故作开心道:“我也看到了。”

兰锦一脸欣慰:“终于要到了。”

可还没欢喜多久,有人来报,因太阳已落,戌州城门已关,队伍今日无法进城,需在城外宿营,营帐已被安排好,只能让公主殿下委屈一晚了。

“什么?!”兰锦气不打一处来,竟然拒绝她们的公主殿下入城,只许住营帐,“人才来就要吃闭门羹,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