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藏在袖中的短剑袭来,程宇闪电般回身拔剑,“叮——”的一声刀剑相交的长响带来一串兵刃上的火花。
程宇挡住一个,却又有好几个从寻常百姓的人群中蜕脱出来,手持利刃、口中喊着叽里呱啦让人听不懂的话语想顾朝曦和燕临瑗杀过来。
周围的百姓们哭喊着逃散,霎时间整个张仪楼前大街乱成一团。
燕临瑗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住顾朝曦的手不放,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顾哥哥,怎么办啊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顾朝曦安抚般拍拍她的手,将她挡到身后去。
程宇解决完近身的那一个,跟随出行护卫甲士们都已经开始回防,刺杀的人攻势虽猛却远远没有护卫人多,再加上崔雪麟派出来保护顾朝曦的都是军中百里挑一的士兵,很快就抵挡住了刺杀者们。
持剑掩护在顾朝曦和燕临瑗身前,程宇目光四处警惕,低声问:“监军无事吧?长公主无事吧?”
“无事。”顾朝曦皱着眉叹息一声,“昨夜才接到细作探报说近日黑苗派出精壮欲行刺杀之事,却不料一出门就让碰上了。”
转头看了看燕临瑗苍白的小脸,分外愧疚地道:“让长公主殿下受惊,顾某死罪。”
燕临瑗镇定下来了一些,勉强露出个笑容:“才不是呢,今天要是顾哥哥不来接孤,孤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贼子手中了。”
顾朝曦道:“燕子也是的,走得这样匆忙,也不把公主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走。”
燕临瑗抿唇一笑:“燕子姐姐是担心她夫君,听说白苗里的美女都倾心她夫君,她不放心才走得这么快的。”
顿了顿,细声加上一句:“顾哥哥,孤也十分担心你。”
顾朝曦心中一动,别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对程宇道:“这附近有哪里比较安全?”
程宇道:“此处离成都府衙很近,走到街口,拐一个弯就到了。”
“那就去府衙,再派人通知崔将军。”
军营中,崔雪麟从刀架上拿下剑来,正准备出去活动一下,却正撞上一个进来禀报消息的小兵:“报!禀将军,据哨骑探报,黑苗于三日前整军一万沿汶水而上,出其不意攻袭羯州,羯州失守,羯州刺史率残部逃往戎州,戎州闭关坚守,已向成都府请援。沈大人请将军过府议军事。”
崔雪麟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个想法是:黑苗这般沉不住气?
第二个想法是:怎么丢城丢得这么快?
立即着人唤了宋纯来,随他一起往成都府衙而去。
坐在马上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有一丝犹疑:出云接汝珍长公主怎么去了那么久,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莫名的,有些担心。
十几个护卫跟随在崔雪麟和宋纯身后,一行人缓缓骑马出了军营,准备进城。
忽的前方飞奔一骑向军营而来,崔雪麟看着他从自己右边一箭之距过去,喊了好几声都没喊住,正准备着人去追问问出了什么事,那人又飞奔折身回来了。
“将军!崔将军!”那人勒住马,气喘吁吁禀报,“有黑苗贼子隐藏在百姓人群中,在街上行刺顾监军……”
崔雪麟一颗心提嗓子眼了,幸好这人紧接着说:“程将军护卫着,顾监军无事。”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崔雪麟忙问。
“顾监军他们在成都府衙,沈大人已经命人关闭城门严密搜查。”说着拿出一个令牌,“沈大人给了小人通关令牌,就让小人为将军带路吧。”
进了府衙院门问过仆人,知道顾朝曦在花厅后便马扔给下人,也没管宋纯追上来叫他,自己快步往花厅走。
崔雪麟踏进花厅便直直朝顾朝曦走过来,也不管在场其他人,拉着顾朝曦上下左右打量,细细问:“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顾朝曦反抓住他的手,侧身向着坐在客座上的燕临瑗,眼神示意崔雪麟。
崔雪麟看了看客座上刻意打扮得一身素净的女子,目光掠过她耳垂上微微摇晃的五彩玉耳坠,简单执礼:“燕……小姐。”
“你就是崔雪麟?”燕临瑗冲他点了点头,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只拉着顾朝曦的袖子晃晃,“顾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顾朝曦道:“等沈大人出来了,我们见过沈大人了才能走。”
崔雪麟这才发现最不应该缺席的主人沈巍竟然不在,招过一个侍立在厅中的仆人问:“沈大人呢?”
那仆人看了崔雪麟一眼,不答反问:“您是?”
崔雪麟这才注意到宋纯和其他亲卫都没跟着自己,也不知去哪里了。
“我是定南将军崔雪麟。”
那仆人闻言瞬间两眼放光,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崇敬的颤抖:“崔、崔将军……您怎么、怎么在这?”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
那仆人道:“今天黑苗蛮子攻破羯州,戎州刺史派人请沈大人调兵支援,现在沈大人和诸位大人正在议事厅议事,您应当在议事厅才是的。”
崔雪麟顿觉丢脸,下意识往顾朝曦那里看,顾朝曦便走过来对他道:“军情紧急,你还不快赶过去。”
等崔雪麟跟着那仆人走了,顾朝曦才坐下和燕临瑗一起喝茶,燕临瑗端着茶盏道:“这就是那个替皇兄统一天下的定南将军崔雪麟?”
顾朝曦笑笑:“是,殿下觉得如何?”
燕临瑗撇撇嘴道:“不怎么样。”
顾朝曦想为崔雪麟说什么,但想起方才崔雪麟那急切的模样,知道他是因为关心则乱才才如此慌乱,便觉得满心感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正沉默着,却听燕临瑗说:“母后以前曾说,等定案大将军崔雪麟班师回朝了,还想让孤下嫁于他,说什么他少年英雄当世名将,今天算是见着了,怎么觉得他这么傻。”
又撇了撇嘴道:“孤才不要嫁与他!”
这话要是在崔雪麟刚刚倾覆南魏一统天下的时候让顾朝曦听见,顾朝曦一定会替崔雪麟说好话,好成就这段良缘。
而且,要是崔雪麟真的娶了皇帝的同母妹妹,皇帝要动崔雪麟的时候也有人拦着。
只是现在……顾朝曦看啦困难燕临瑗,不知不觉地吃起飞醋来了。
恨不生为女儿身……身为男子,这辈子怕是没有办法像女子一样为崔雪麟生一个孩子,和崔雪麟光明正大地走并肩在阳光下。
燕临瑗喝完了一盏茶,将顾朝曦一直沉默着,以为是顾朝曦在为了自己方才说起婚嫁之事此案怅然的,心中不由一喜,喜滋滋地顾朝曦道:“顾哥哥你放心,孤喜欢你,是不会嫁给别人的。”
顾朝曦忙回过神来,打哈哈道:“殿下这般高贵,顾某怎么敢高攀。”
燕临瑗坚定道:“顾哥哥你才华横溢,日后一定能成为我大燕官吏中的中流砥柱,到那时孤再央母后皇兄,让他们为孤和你赐婚不就好了。”
“这……”这回闹大了,顾朝曦没曾想这小公主竟然对自己这样执着,难不曾今年自己命犯桃花?不对,是这些年一直犯桃花,崔雪麟就是最大的那一朵!
走神地想到崔雪麟变成一朵桃花的诡异样子,顾朝曦忍不住一咧嘴,燕临瑗还以为他是高兴的,顿时心花怒放到不行。
为了转移此事的注意力,顾朝曦立刻进入正题:“其实,顾某此次邀殿下前来实是不得已,害得殿下路途颠簸又险些遭受危险,真是顾某大过。”
燕临瑗忙道:“行刺的事情说了不怪顾哥哥你的,到这川蜀来,也是孤答应了你的,算不得过错,只是——”
小贵主皱眉,不解道:“孤就是不知,你为何在信中说皇兄要对崔雪麟下手?还说什么要说没有孤做要挟,皇兄不会给崔雪麟调兵平叛?崔雪麟是大名鼎鼎的定南将军,又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皇兄如何会对崔雪麟下手?而平叛的事□□关重大,皇兄一向贤明,怎么会如此拎不清?”
顾朝曦道:“敢问殿下,宇文家是否是功勋卓著?”
“那自然。”
要不是宇文家倾全家之力襄助□□霸业,为此几乎散尽家财,家中有才干的男丁们几乎都死在□□征战天下逐鹿中原的战场上,甚至是当今太后亦是出自宇文家,当年和□□皇帝并辔同骑以女儿身上得沙场,也在青史上流芳千古。
不过也是因为如此,现在才轮得到宇文丞相和宇文少华这样眼界浅的废物在朝中仗着功勋为非作歹,才招致了灾祸。
“宇文家如此功勋又是皇亲,却是圣上心中头号大敌,圣上恨不得杀尽宇文族人一整朝纲……”
燕临瑗反驳道:“那是宇文家自己招惹的皇兄,他们做的那些事,什么卖官鬻爵把持科考、在朝中扶植亲信、贪污腐败,条条都是罪大恶极,无怪皇兄这样恨他们的。崔雪麟如果是这样的人,孤也救不了他!”
“殿下知道得真多。”顾朝曦虽然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那殿下知不知道‘功高震主’四个字?就算宇文家不是宇文丞相在,换做宇文家别的死在战场上的功臣,那将是如何光景?”
顾朝曦可以压低了声音吐出一句话,将燕临瑗震得说不出话来。
——“那将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改朝换代,功高震主以致太阿倒持向来是御座上的君王们最担心的事情。若是国家有难需要英雄,那自然倚重,若是太平盛世了,再留下一个在军中名望比自己还高的武将,御座上的皇帝们无论换了谁都会如坐针毡的。”
燕临瑗之后一直在他这句话中愣着,好半天都缓不过来,直到最后崔雪麟过来接他们回驿馆了燕临瑗才想清楚了,悄悄问顾朝曦道:“那,如果崔雪麟不班师回朝呢?”
“不班师回朝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崔雪麟无法平叛,一种是崔雪麟迁延战事故意不班师。两种可能,哪一种都是死罪。”
顾朝曦之前便提议崔雪麟迁延战事,但此法只是缓兵之计,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燕临瑗看了看刚刚被顾朝曦赶到前面去的崔雪麟一眼,虽然她对这个人不熟悉,但为国立下如此功勋的人竟然会让自家皇兄如此猜忌甚至还要因为这些不知道着不着边际的猜忌送命,一向跟着母亲吃斋念佛惯了的小贵主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道:“那,孤有什么可以做的?”
顾朝曦大松一口气,有燕临瑗帮忙,他们可以无忧了。
“殿下现在能做的,首先是把自称改成‘我’。”一口一个“孤”的,怕谁不知道自己诱拐了当朝长公主么。
燕临瑗摸摸鼻子:“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