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在身后传递至耳畔,龙涎香飘进了鼻端,她的身子才不由自主的放松。
确认了孟云皎没有再大力挣扎,段熠才轻轻把她放开,走到她面前时,果然看到她疑惑的表情。
段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梁上君子,搞得这一身鬼鬼祟祟的做派。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这个诸多要求的女人。
他把与自己身上一套的深色黑衣扔给了孟云皎,言简意赅道:“换上,带你和你姑姑出宫。”
孟云皎看到他手上拎着类似陶瓷罐的东西,总算明白了他的来意。
没想到这些日子,他看似无声无息的,实则从来没放下过这件事。
她不敢置信:“不是说……不合礼数吗?”
段熠睨了她一眼:“为了你,孤废过的礼数还少吗?”
许是夜行衣穿着不适,他变得特别烦躁:“赶紧的,先出宫,其余的,孤自会安排。”
即使碍于限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送姑姑出宫,孟云皎亦是很满足了。
段熠的轻功并没有因为疏于练习而变差。
他还是能蜻蜓点水的踩在瓦块上,即使怀里多了个人,也照样不发出一丁点声响。
两人的影子簌的一下就过去了。
即使训练有素的禁军,也只揉了揉眼睛怀疑:“诶,刚刚好像有什么跑出去了?”
另一位禁军也与他面面相觑,变得不大自信:“好像是……但如果是人的话,应该做不到那么快吧。”
商量了一阵,两人正要去追逐,昊公公就走了过来。
“你们出去是要干什么呢?”
两人毫无默契。
“有黑影。”
“有刺客。”
昊公公耳提面命:“要是刺客,当然是往宫内去啊,怎么可能往宫外去呢,你们自己想想合理吗?”
俩禁军思索良久,点头如蒜。
昊公公冷哼一声:“今日陛下抱恙,若是让一只麻蝇飞进去惊扰了陛下,你们担得起吗?”
禁军们惭愧得几乎把头埋进地底下,不断应是。
“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了,今日谁都不许离开这里半步。”
“是!”
流水潺潺,粉末撒在了河面上,很快就被冲刷而去。
最终会经过很多的风景,见过很多事物,汇聚到大海去。
川流不息,永远都可以自由自在的飘荡。
孟云皎在内心祈祷着,希望离开了皇宫后,姑姑能顺着自己的心,找到想去的地方,从此安息。
她觉得豁然开朗,也颇有一丝羡慕。
“星辰,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也把我撒向大海吧。我不想被困在皇宫中,我向往自由。”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求,以往她在将军府,虽然也心性顽劣,但也不觉得被囿于宫中是多么生不如死的事。
如今她算是体会到了。
既然活着不能离开,那死后应当可以吧?
段熠倏地把她揽进了怀里,他的力度很大,把她抱得很紧,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
“孤不会让你死的。”
他语气很是认真,听起来似乎隐隐带着颤音,她的头顶被什么打湿了,像是他的泪水,滚烫灼热。
孟云皎很迷惑,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的,他怎么就那么大反应,好像真的下一刻她就会死掉一样?
她不像姑姑自娘胎就带病,她的病情一直受控,暂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这么一回想,虽然段熠的诊治方法一开始很痛苦,但久了后还真的有了奇效。
最近她精神爽利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跟诊治有关。
如果是的话,那也算是唯一能让人欣慰的事了。
毕竟……星辰可能真不是她想的那么坏。
她静静的窝在段熠的怀里,顺从得像是变了个人。
过了很久,孟云皎抬起头,望向那沉默许久的男子。
“能不那么快回宫吗?”
她知道让段熠一个帝王退到这一步已是不易,更妄论继续在宫外流浪。
他是帝,她是后,他们合该就被困在皇宫里,不见天日。
但是,半年来第一次呼吸到宫外的新鲜空气,她任性的想多待一阵子。
“好。”
出乎意料的,段熠答应了。
也不知道身后有没有暗卫在随行保护,反正段熠带她到成衣铺,换下了那一身碍事的夜行衣,而后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街上。
京城的夜晚还是如往常一样热闹,人声鼎沸。
这是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地方,有小贩的吆喝、有小孩的追逐、也有成双成对的有情人,你侬我侬。
他们也像一对平常百姓般,手挽手走在街道上,融入人群。
他们会在小贩的吆喝中停在摊子前,鉴赏那些平民玩意。会在看到耍杂班子时被夺走眼球,再也挪不开脚步。也会在走到乏力时停在面铺里,来一碗暖心可口的热馄饨。
逛到拱桥上,看到那一盏盏水面上的荷花灯时,两人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好久以前。
段熠问她:“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刻在脑海里,一辈子都磨灭不掉的回忆啊……
那是去年腊八。
也是段辞约孟云皎出游玩乐的日子。
孟云皎也不知道为什么星辰这个护卫就是不肯随她一道去,只听他话里隐隐带刺:“太子手下众多,小姐跟在他身边无疑是安全的,属下就不去打搅了。”
这男子拈酸吃醋起来,一点也不输女子。
不就是拒绝了他的求娶吗,他怎么就记恨上辞哥哥了呢。
要知道就算没有与太子的婚约,她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被星辰看见裸浴这等肤浅之事就与他成亲的。
若真如此,那也太荒谬了。
孟云皎以为星辰还没想通,也愿意给他时间,便没有强求,自己坐上了东宫的马车。
星辰踌躇在原地,本想随着去,但顾虑到太子的身份,还是作罢了。
但他没想到孟云皎跟段辞去了这么久。
从日薄西山他就在府外望穿秋水,而她的小姐好像乐不思蜀一般,入夜都还未曾回来。
直到一更天,那杏黄的马车才姗姗驶入。
段熠闪身躲在一旁,目光却死死盯着两人。
谦和有礼的太子搀扶着孟云皎下马车,他面露愧色:“误了送云妹回府的时辰实在不该,辞给云妹准备了一赠礼,聊表歉意。”
虽说是歉意,但他手中之物却是男子送与心上人的玉佩,这么一举动,其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孟云皎微微露出羞赧,并没有任何抗拒的意图,她接了过来,还用女儿礼福身道:“我的香囊,会尽快回给辞哥哥的。”
“不急。”段辞的笑声如沐春风,“风大,云妹这便回吧。”
两人依依不舍的情形全落入高瓦上,那人的眼眸里,他手下的力度几乎要把砖瓦捏碎。
目送太子马车离开,孟云皎正要跨过门槛,就被一直有力的手臂揽进了怀里,来人一声不吭,劲直飞檐走壁,吓得孟云皎心跳连连。
低压的温度夹杂着熟悉的气息,让孟云皎瞬间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悬挂着的心落下,她也不再抗拒,就这样依着星辰,由他带她俯瞰这座城的面貌,览尽这繁华的夜市。
疾驰的晚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微微的痒意,剧烈的风声在耳边回荡,那是属于自由的声音。
孟云皎没有过这样的体会,多年来一直想习武却被父亲阻止,更妄论这样身姿轻盈的飞跃了。
虽是惊心动魄,但很开心。
她也知道,星辰不会放手,她在他怀里就一定不会有事。
星辰见她渐渐展露的笑颜,心底的抑郁猝不及防全被驱散。
他停在高处,距离绚丽烟花只差几尺的地方,问她:“今天是腊八。小姐更喜欢,哪一种庆贺方式?”
仿佛这种幼稚的行径,只为与送她玉佩的那人,一较高下。
孟云皎想到整个下午百无聊赖的吟诗作对,心里早已浮现出了答案。
但她还是不肯让星辰得意忘形。
她微微嘟着嘴抱怨:“辞哥哥规矩得很,每次与我同游都有知会过父亲的。哪像你,这么离经叛道,直接把我从将军府拐出来了。”
现如今,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
段熠道:“皎皎不是说我离经叛道吗?”
“那皎皎可知,我当时更想做的,是什么?”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们的距离不知何时被拉得这么近。他沉稳的嗓音,夹杂着风声,传递至她的耳畔。
孟云皎不明所以,抬起了头,看向他。
此时正好有大朵烟花绽放,绚丽耀眼。在他如墨的黑瞳中,她看到烟火的倒映,也看到了满天星辰。
段熠按住她的后脑勺,而后俯身,吻了下去。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旁若无人的拥吻,有人推挤,令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几乎没有一丝间隙。
有小孩驻足,好奇的望着这对男女,却被父母骂骂咧咧的拖走,给他们腾出了空间。
在满是荷花灯的河畔上,段熠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
深深吻住他的心上人。
不管场景,不管身份,随心所欲。
明明很放肆,明明很羞耻,但不知为何,孟云皎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齿关也丢盔弃甲,就这样顺从的被他闯入,攫夺了所有的呼吸。
隔着一层布料的心跳相互影响,乱了节拍,最终形成一致。
在这皎皎明月下,她抬手,环住了他。
隔日一早,孟云皎是被浓郁的果仁香给唤醒的。
是果仁蒸饼!
以往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就爱缠着厨娘给她做,百吃不厌。而后进了皇宫,她不再提起,而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吃食,自然也不见御膳房的人会做了。
她很快披了外裳走出来,果然看到那袭忙忙碌碌身影。
今日的段熠弃了一身华丽衣袍,穿得简朴,颇有当时在将军府时落魄的模样。恍惚间,星辰的身影与他重叠,她近乎快分不清岁月。
段熠笑着朝她招手:“过来,给你备了爱吃的早膳。”
孟云皎原以为帝王屈尊降贵下庖厨,纵使把东西做得有模有样,味道也定是差极。
怎知,甫一入口却被惊艳给包围。
段熠沾了些许面粉的脸上露出点自得:“以往在将军府,就偷偷看厨娘做了几次,想不到头一回实战,就能做得如此完美。”
孟云皎小口咀嚼,没有应声。
她不敢问,他为何而学。也不敢问,他还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还做过多少事。
午间的时候,他会烤鱼给她吃。入夜的时候,他会坐在她的屋外给她驱赶蚊虫。
他们好像回到了以前。
这里只有小姐和他的护卫。
没有旁人。
但好景终究是不长的,隔日孟云皎看到宫里来了人,在焦灼的跟段熠汇报什么。
段熠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很快把人赶走。
孟云皎想问,为什么这次来的不是他最信任的端敏倩,但她不敢开口。
因为一旦开口,就会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假象。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需要回归朝堂,但她还想继续任性下去。
而她没有提起,段熠也默契的没在她面前说起宫中有人来催的事,他在尽他的能力,给她争取最久的宁静。
段熠离了宫,难得没有公务缠身,终于可以闲下心来练剑。
孟云皎以前就很喜欢躲着看,看他挥汗如雨,看他剑意凛然,看他步履生风的样子。
记得有一次,她还是没忍住,趁奴仆走远的空隙问他:“你可不可以教我耍剑啊!”
她眼睛亮亮的,充满了期待:“随便教我一招一式就好,会耍剑真的太威风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病弱身体,是没法成为一代宗师的。只是她肖想那刀剑许久,想趁着父亲不知,过一过手瘾而已。
星辰领悟了小姐的意思,问道:“真的想学?”
毕竟手把手教练剑,就免不了肢体接触,他本身是不介意,只是小姐……不知又是否已开始为太子守身如玉。
“要学!”怎知孟云皎毫不犹豫。
星辰抿唇笑,他把剑放到她手上后,很快便从身后握住。
“宝剑有重量,小姐握不住,我来帮你。”
话音落下,他就揽着她的腰肢,带她使出一道剑法。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孟云皎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拖曳着前去,又被拽着后退。
她根本没心思去看自己使出的剑是否精彩,只感觉到心里头有一万只小鹿在撞。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小脸浮现羞怯的红晕,像有火在烧一般。
她的后背在拉扯间会碰到男人硬绷绷的前躯,微风会把他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汗味送进她的鼻端里。
气息纵横交融,男子只要上前一步,唇瓣就能擦过她小巧的耳垂。
在动作间,他额前的汗水会洒落,滴进她的衣襟内。
她娇小的身躯在他怀里,被他的体温反复炙烤。
坨红蔓延到整张脸,就连脖颈都染上绯色,跟熟透的柿子一般。
偏偏星辰的唇瓣还极贴近她的耳垂,哑声说——
“我想要小姐……”